二人心中頓時如放了各種香料的馬槽,五味雜陳。
一人腦子轉得快,硬是忍着滿腹的酸意改了口風,“機緣難得,風管家能看中他,是他的造化,他能進府中為各位主子更加盡心盡力地養馬,至于奴不奴的,這在沈家為奴可比在外面當個良民強多了。”
阿豨的家事,他們略知一二。
父親早逝,母親受兄嫂撫養,這樣的家底并不豐,姑且混個溫飽,原本不至于賣兒賣女,可他本人是被兄嫂趕出來的,隻比那失怙的孤兒強那麼一星半點,成日裡,在建康城裡拉幫結派,靠着弟兄們施舍才勉強過到現在。
對這樣的人,能入沈家為奴,已經是焚香禱告得來的造化。
當然,阿豨長得不錯,不進大族為奴,去那勾欄瓦窯也能混個溫飽,但他們不傻,能去那種地方早就去了,何必在外面跟着地痞混子遊蕩?
不過是仗着手裡有養馬的手藝,想要撈更多的好處。
話說回來,五娘子對這阿豨,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
“你管一個馬夫做什麼?”說話的聲音從十步開外傳來。
聲音磁性清潤,不疾不徐中透着凜冽。
沈青檸主仆二人聽聞後,似是炸了毛的貓,差點一跳三尺,幸好沈青檸及時穩住,才沒當面出醜。
即刻将關于馬夫的心事按捺下,挺了挺胸膛,轉過身。
隻見狄秋明身着墨衣紅邊鑲嵌的騎馬裝,坐在一匹鬃毛噌亮柔順的駿馬上,他今年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時,個頭很高,人馬合一相得益彰,軒朗之姿,灼灼其華,似是他們生來就應該并肩作戰,馳騁疆場。
他人微微低頭,鳳眸似月,郎朗星河,鼻梁高挺,薄唇微微上翹,露出一絲如星光璀璨般的淺淺笑意,渾身上下透着貴氣,有着世家大族的端方儀态,氣質清貴。
整個建康城,也找不出一個像他這般,氣質如華,又十分有魄力的男子。
但就是這個人,讓沈青檸恨得牙癢癢。
狄秋明回建康城比沈父早,回來的第一日,就去了賭坊,将正在奮力呐喊助威,沉浸在赢錢的喜悅中的沈青檸給薅了出來,親自交到沈青檸父親二老爺的手中,再舉出“一二三四”條罪狀,狀狀不可饒恕,最後二老爺大手一揮,分配了兩個資深傅母到檸翠居。
一直到沈三公子成親前夕,沈青檸才因“禮儀滿足傅母要求”再加“緻歉誠懇”被放出來。
沈青檸氣啊,早知道此人提前回來,她定安守本分地待在家,絕不出門亂跑。
從小到大,難道被這人欺負得還不夠嗎?
七歲那年,初次學女紅,做了一張娟帕,自認還不錯,送給母親當生辰禮,結果,方送出去就被第一次上門的他當面嘲笑。
十歲那年,和四姊姊偷偷爬牆出府,好巧不巧又遇上他,說好替他們遮掩,沒想到轉頭就向父親告發,害她在屋裡足足跪了三個時辰。
十一歲那年,大哥送她一條軟鞭,被他偷梁換柱,換成了軟劍。
十二歲那年,已經十八歲的他拿着從她這裡偷的娟帕,在燈花會上招搖過市,大言不慚說是哪個心儀之人送的,害得她半個月沒敢出門,從此以後再也不佩戴帶着自己女紅手藝的娟帕,就怕哪日一個不小心,被那些觊觎他的姐妹們盯上。
十三歲......
不提也罷,總之,罪行昭彰,罄竹難書。
沈青檸早就見識過此人背地裡的腹黑,認定了他人面獸心,對他這副曾第一眼戳中自己内心的外表造就了一副金剛不入的免疫心腸。
再次見到此人,沈青檸頓呼大意,竟然沒聽到馬蹄聲從而及時遁走,她豎起防禦姿态,嗤,沒好氣道:“關你屁事。”
狄秋明鳳眸淺笑,對她的無禮不甚在意,手拉缰繩,放松了姿态,朗朗道:“這個人長得不錯,我正尋思着,你正在說親,要不要給二伯母提個醒,光找門當戶對的不行,還得找有姿色的。看樣子,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