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然下起小雨,雨絲簌簌地飄進窗戶,落到王靖宗的臉上,驟然的清涼,讓他從聆聽中回神。
這是重生後第一次回家。
前世成親八年,其中駐守江州三年,逃亡兩年。
除了前三年,為了和沈甯溪搞好關系,他留守建康城與福淮巷保持了較少的聯絡,後面的五年,幾乎和福淮巷斷了聯系。
不知是哪年哪月,隻記得獾奴将“你母親已經病逝”的消息帶給他時,他正在軍帳中翻看軍事輿圖,稍作調整便進入了戰備狀态。
沒有多少悲傷。
那些母子情、兄弟情,早在戰場上枕戈待旦的日子裡消磨殆盡。
那日獾奴說哥嫂讓他回來,他早就忘了前世此時發生的事,對這個家,除了父親遺志他銘記于心,其他的情感,早就在重生前,不知不覺中消散。
這次回來,僅僅是抱着一點點的期望和試探,果然,結果并不令人意外。
王靖宗嘴角微微翹起,打斷王母的話,道:“不必麻煩了,你就睡這個屋子,哪也别般,将我的屋子留給大郎,兩個小的還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等生下來再說。”
前世嫂子是生了兩個,但是男是女,他還真沒記住。
萬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王母又驚又喜,“你真的願意?那......你住哪裡?總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
好歹還能真心問一句。
王靖宗心中稍寬,歎了口氣,拍了拍衣袖準備離開,起身前,調侃道:“這您就不必操心了,說不定,能入贅哪家嬌門貴女,這輩子都不愁吃穿,還能住大房子呢。”
說完,又輕微一笑,“我還有事,去跟哥哥說幾句話就走,您多休息。”
王母喜不自勝,正待說幾句好聽的話寬慰一下,卻一擡頭,發現次子已經出了房門。
屋外的細雨不知何時已經變大,順着屋檐大顆大顆落下,天色昏暗,庭院裡昏黃暗淡的燈火罩在他的身上,落下一大片陰影。
在這片陰影裡,王母仿佛看到細碎銀珠裡,丈夫背光而立,同樣的高大雄偉,同樣的,像是孤寂的一種情緒蔓延。
她面色微愣。
這一愣神,次子已經消失在屋檐下。
王靖宗不願意從遊廊繞道,一腳跨進雨中,迎着輕風三兩步到了對面的屋檐,掀開擋風的粗布簾,進了堂屋。
堂屋裡有三兩名書客,駐足在書架前選書。
“豨哥。”見到王靖宗出來,倚書架而坐地獾奴,将手中的話本一丢,站起身,不多問,就準備一起離開。
櫃台後,一名男子,相貌與王靖宗有幾分相似,卻不如他英俊,丢在人群中都不能引起注意,此人正是王靖宗的哥哥王墨宗。
他正在櫃台前看書,面前擺着一本破舊被翻爛的古籍,王靖宗未出來時,他手執墨筆在做批注,時不時地擡頭看兩眼通往後院的粗布簾。
聽到動靜後,目光停在王靖宗身上,手中毫筆懸空,靜靜地看着。
聽聞他們要走,眼中有了一絲波動,放下毫筆後想要上前,似乎有所顧忌,略微遲疑,又沒動。
王靖宗擡手制止了獾奴,“再等會。”走到櫃台前,目光掃了一眼桌面,認出面前的古籍是《經史之說》。
書皮是另外一種封面,要不是自己對家中書籍熟悉,也認不出來這本書是僞造。
王墨宗注意到他的目光,慌忙蓋上書,并用另一本《三字經》蓋上,面上強裝鎮定。
現下時人不再看經世緻用類的書籍,看這類的書籍,都被那些隻會空談的讀書人不齒,作為讀書人的王墨宗,已經看透世态炎涼,不敢冒天下不韪。
王靖宗道:“有沒有時間?我有話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