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檸一看就知道她見過,頓時渾身來勁,嘴裡噼裡啪啦,言語中顯露着無窮的興奮。
“他長得是不是很好看?我打聽過,他家裡沒什麼人,潔身自好,身邊跟着的都是一群男人,沒一個女人,不僅沒有不良癖好,而且人品出衆,為人正直仗義,就像話本子裡寫的,見兄弟有難可以兩肋插刀迎難而上。這次雛六家中有事,就是他仗義相助,才來我們沈家當牛做馬,做下人才幹的事。”
“風伯說他自己有一套養馬術,是他自己研究出來的,比伯父在軍營裡養的馬還要好。這說明什麼?說明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先生說過,打破桎梏,做敢想敢做的人,才能成大事,我覺得他将來必成大器。”
最後,以一句話收尾,“這麼好的男人,我要收為己用。”
沈青檸眼裡冒着星星。
沈甯溪完全被定住了。
手指停在琴弦上,纖細的弦絲被拉出緊繃地弧度,“铮”的一聲,發出刺耳的弦鳴。
耳中似有轟鳴,所以才叫五妹妹說的話,聽起來有了偏差,五妹妹說的是,王靖宗?
前日出門的馬夫......雛六家中有事,風伯找了個人臨時頂替......
縱使前世今生,千轉百回,也萬萬想不到這樣的事會發生,五妹妹看中的,是王靖宗?
最重要的是,五妹妹似乎已經有了主意。
穩了穩心神,沈甯溪找回自己的聲音,細查不難發現其中語調艱澀,每吐一個字都十分艱難,“他并非世家公子,二叔母不會同意。”
沈青檸發現了沈甯溪的異樣,但是聽聞她的話,念頭就被轉了過去,興緻提起來,恨不得和四姊姊細細讨論。
“不是世家公子沒關系,我有個主意,你幫我參考參考。”
沈甯溪艱難道:“你說。”
沈青檸兀自喜悅:“在城裡找一戶人家,收他作義子,這不就有了公子的身份?你覺得怎麼樣?”
沈甯溪口氣僵硬,“收子入宗,并不容易。”
沈青檸面露愁容:“這個隻是我初步設想,到時候還得和他商量,得選個可靠的人家才行。”
沈甯溪立即蹙眉,“你和他,已經私下商讨此事了?”
私相授受?王靖宗,他竟然敢!
沈青檸卻搖頭,仿佛一下子洩了氣,下巴擱在紅花木案上,抱怨道:“我本來昨日去馬場就是為了見他,結果他請假回家探親,沒見着,哎,要是再見一面,他對我也能加深一點印象。”
沈甯溪松了口氣,端起杯子喝下一口,溫熱的橘子水入喉清涼,頓時叫渾身輕暢,識海清明。
此時才察覺到自己失态。
沈甯溪冷靜片刻,将自己歸位到理應為妹妹分憂的姊姊身份上,開口道:“各大家族都講究血脈相承,誰肯領養一個外姓子?真缺承歡的,早在宗族裡選了過去,還會等到現在?”
況且,王靖宗明年就行加冠禮,除了王家,誰會過繼這麼大的兒子?
沈青檸微愣,“我還真的沒想到這點,那怎麼辦?”
說完,像洩了氣的皮囊,徹底攤在了木案上。
沈甯溪則想到另外一件事。
若非沈青檸的提醒,她差點忘了,王靖宗在進入王家之前,其實有着自己的一番事業,那是他生父給他的人脈和勢力。
那時,他們已經成親數年,民間都在傳徐州刺史的英雄事迹,這位刺史,草根出身,年輕時率領一幹鄉鄰抵禦外賊,成為流民首,後來披荊斬棘,擴建軍隊,抵禦胡人,在朝野上下的威望直逼王忠。
每逢天下大亂,必會群雄四起,徐州刺史是其中之一,王靖宗亦是。
知道王靖宗有自己的勢力時,她就知道,即便沒有王氏,王靖宗也會走上北上屠胡的路,這是他父親的遺志,驅除胡虜,振興中原。
但他時運不濟,進了王氏,被認作王大将軍的獨子,最後又受王氏大房的牽連,流亡異鄉,滿腔抱負化作虛無。
或許,不進王家,對他來說,更安全?
因為身在武宗之家,她對朝局略懂一二,晉王雖說位高權重,但無論是現在還是在将來登基,真正在建康世家中的發言人,從來不是晉王,而是王氏。
王氏的權勢又一分為二,一份為王丞相,一份為王大将軍,王大将軍死後多年,王氏依舊在城中屹立不倒,便是因為王丞相。
王丞相足智多謀,她在王家時,早聞兩王政見不合,王靖宗便是受了王大将軍王忠的牽累,才出師未捷。
夫妻多年,即便沒有感情,也希望這一世他能活得好好的,至少可以實現他的志向。
沈甯溪沉吟片刻,一字一句,緩緩道:“不如給他置辦一份家産,讓他獨立門戶,再徐徐圖之。”
沈青檸歎,“我又沒錢,如何能給他置辦家産?”說完,她還掀了眼皮,觑了沈甯溪一眼,“就算四姊姊肯借錢給我,但你有嗎?”
她怎麼可能借?!
沈甯溪似是被燙了嘴,抿嘴許久,又道:“他既然有一套養馬的本事,何不讓風伯将他留在府裡?許以豐厚俸祿,不信他不從。”
沈青檸再歎:“風伯已經挽留了他,但被他拒絕了。”
拒絕?
怎麼可能?他不是......看上了她?竟然會就此拒絕風伯的邀請?
沈甯溪驚異。
對了,再過一個月,褚瑤就要進城,當年正是王靖宗送褚瑤入城,找到沈家才揭開的秘辛。
算算時間,王靖宗也是快要離開建康,去往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