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涵回京已經有了一段時日,再過兩日,好友就要定親下聘,今日,他特意在秦淮河岸設置筵席,為袁昭慶祝。
河岸酒樓,富麗堂皇,大堂内,鑼鼓喧天。
二樓包廂,最貴的一間,遠離塵嚣,背靠秦淮河,視野開闊,下面是一條可容納一輛馬車的小道,來往人不多,偏僻安靜,喧鬧恰到好處。
一對好友把酒言歡,一時微醺,謝涵揮手,叫來三名歌姬,袁昭亦不欲掃好友興緻,便他去。
舞姿曼妙,歌聲悠揚,不知不覺間,二人都沉浸到樂聲中去。
一曲終了,謝涵興緻更甚,又提議:“晚上我定艘船,去不去?”
時下流行花船夜遊,謝涵對娶親無意,性情自由灑脫,對這方面肆無顧忌,但袁昭不一樣,他馬上就要成親了。
袁昭:“阿姐管的嚴,我就不去了。”
謝涵笑:“到底是你阿姐管的嚴,還是那位管的嚴?”
袁昭笑而不語,腦海中想起沈家女的嬌容。
說來真是有緣,他們相差不小,竟能志趣相投,她并不像無狀稚女。
謝涵朝歌姬揮了揮手,取笑道:“尚未成親,就把持住府内事務,沈家人胃口不小。我勸你小心點,娶進了家門,還要再看看,該避的地方得避。”
袁昭淡道:“她比我小,有問題我可以教她。”
謝涵被好友駁斥也不惱,端着酒杯,搖搖晃晃地來到窗邊,倚窗而立,忽然,一輛馬車引起了他的注意。
馬車華蓋絢麗,流蘇葳蕤,車前駕車的馬夫,還是熟人。
謝涵對王靖宗有幾分印象,此人長相不錯,那日在采荷畔,他一看就知道沈家四娘子在撒謊,沒想到在這又遇上。
思及好友方才之言,謝大公子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
随即,将手裡的酒慢慢傾斜,酒水化作細絲,傾注而下。
嘴上道:“有些事,可以教,有些事,可不能等事後才教。”
袁昭擡眼,問:“何意?”
謝涵朝着擡頭的王靖宗舉杯,道:“朝陽公主,還記得嗎?嫁人之前,就在宮裡養了好幾個面首,去哪兒都帶在身邊,對外說,是近——侍。”
王靖宗看到謝涵,神色一冷。
謝涵,謝家大公子,謝家潛在的作戰天才,前世殺死王忠,對他趕盡殺絕之人。
上次在采荷畔,他就認出來了,沒想到在這兒又遇上。
一瞬間,王靖宗心中想起許多驚險片段,不過,他很快就變了臉色。
此處是通往沈府的小道,街坊正門是什麼鋪子,他可太清楚了,謝袁兩家要好,謝涵在此,很能說明,袁昭亦就在這附近。
下一瞬,王靖宗就拿定了主意。
他先朝謝涵禮貌地點頭,而後朝車内說道:“四娘子,我看到袁公子了。”
沈甯溪一驚,掀開車簾,“在哪?”
恰在此時,袁昭察覺謝涵異樣,也走到窗前,正好瞧見沈甯溪,二人同時面露驚喜。
謝涵大聲道:“相見不如偶遇,四娘子賞個臉,上樓一叙?”
沈娘子羞澀地看着袁昭,袁昭眼神殷切。
王靖宗逼着自己沒瞧見,駕車去往前頭。
酒樓大堂歌舞升平,沈甯溪一進門就瞧見了,她沒管,腳步上前,信步踏上樓梯,上了幾步,遇上幾名歌姬從樓上下來。
見到她,歌姬們側身行禮讓行。
沈甯溪此時才意識到,這裡真正為何處,但她面色不改,隻是明白這點時略微停頓,越過歌姬,繼續上樓。
她倒是不生氣,碎星卻忍不住嘀咕。
“謝公子怎麼回事嘛?袁公子都快成親了,還來這種地方。”
王靖宗注意到,沈甯溪連眉頭都沒皺。
她甚至說:“這是酒樓,不是你想的那種地方。”
王靖宗錯愕,她知道這地方?
這家酒樓招攬歌姬沒錯,卻實實在在的是一家正經酒樓,彈唱的姑娘們賣藝不賣身,不過,許多女子并不知道真實情況,因此這一塊的酒樓常常招緻謾罵。
但她應該知道此處嗎?那些年,她在王府,怎會知道?
王靖宗一路心思,上了二樓,袁昭早已在樓梯口等候,即将定親的二人,驟一見面,眼裡便隻有彼此,便是外人什麼眼神,統統都瞧不見。
“函山哥哥,怎會在此?”
“丘石明日離開,我替他踐行,你呢,出來買東西?”
“嗯,母親允我置辦一些用品。”
沈甯溪自然不能說真實目的,但也不好意思說置辦嫁妝。
奇怪的是,她目光掃過王靖宗,這種當着未婚夫婿的面撒謊,讓她有種被抓包的感覺,然而,她與王靖宗之間其實并沒什麼。
王靖宗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想吃天鵝肉的癞蛤蟆,若是王靖宗還是前世那個王靖宗,她說不定還有一種見異思遷的羞恥感,但現在,肯定是沒有的。
多活一世的沈甯溪,自我開導。
兩人含情脈脈對視一眼,寒暄幾句,進了包廂。
冷風一吹,袁昭驟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