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南的扇背在她臉上猶豫,眸中的笑意若有似無,看的她一陣心慌。
“自然是我師父教的……”柳拂雪嘟囔回答,絲毫沒有發現問題。
等到看見沈天南歪着腦袋,笑意森森的盯着她,才感到有一絲不對勁。
沈天南收回扇子,敲了敲自己額頭,作出思索狀,笑道:“三千花醉……我怎的不知,楚澗松還會這招?難不成……是偷師學來的?”
柳拂雪心中一驚,下意識反駁:“當然不是!”
話出口的瞬間,便心道:壞了。
心虛的瞥開眼睛,暗自懊惱:她隻是劍随心動,本能使出的招數,也沒人告訴她,這就是她娘的“三千花醉”啊。
不過此時也已經晚了,沈天南冷冷在她耳邊問道:“柳鸾箋……是你什麼人?”
柳拂雪呼吸微微驟停,腦子中瘋狂盤算着怎麼忽悠過去,可也明白沈天南不是傻子,拙劣的謊言肯定騙不過他。
最終心一橫,心道:抵死不認好了!然後一咬牙,惡狠狠道:“什麼柳鸾箋,我不認識!”
“還嘴硬。”沈天南眉角一挑,飛速出手,把她懷中佩劍奪下。
柳拂雪瞳孔驟縮,伸手去搶:“還我!”
隻可惜沈天南的手本就長,她又被他另一隻手掌壓制住,根本就是徒勞無功。
沈天南單手拔劍出鞘,細撫劍上銀紋,細緻觀察半晌,似自言自語道:“傳聞莫青山與柳鸾箋死後,其二人佩劍合二為一,澆鑄一起,共成一劍,寓意着……永生永世,相濡不離……”
說罷,他停頓半晌,轉頭看了看正恨恨盯着他的柳拂雪,勾了勾嘴角道:“青山飛鸾紋……可不是誰都能刻的。”話畢,收劍回鞘,往她懷中一扔。
柳拂雪猛地擡手接住。忽感身上重量一輕,沈天南已然站了起來,滿頭青絲被微風吹起,打在背上,背對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柳拂雪将劍緊緊抱在懷裡,難以壓制心中的震撼,低聲無意識呢喃道:“青山飛鸾紋……?”她竟從來不知。
不知愣了多久,青石地闆的涼意沁入骨髓,跪在地上的雙膝開始發痛,思緒才終于被沈天南給打斷。
“你師父不是楚澗松,是孟寒山吧。”這一句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陳述。
柳拂雪緩緩撐着牆壁站了起來,雙腿還有些微微踉跄,心知現下狡辯也是沒有用了,便低聲應了:“是。”
沈天南沒有回答,依然背對着她,看不清神色。
柳拂雪也不管他,抓緊時間跑到石籠跟前,着急去看探幽的傷勢。
若說沈明燭是隻心思深沉、出手狠厲的老鷹。那麼沈天南,就是一隻喜怒無常,不知何時就會發瘋的的瘋狗,殘忍嗜血、冷漠無情……
想起那老者的死态,柳拂雪還是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寒顫。
雙手穿過石籠栅欄,小心将探幽的小身軀捧起。
本就是水态的小家夥,從外表看不出什麼外傷,用内力再探查一番,确定沒有大礙後,柳拂雪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身後的沈天南不知何時已然轉過了身來,還是那一副嘴角噙着淺笑,可笑意卻始終不達眼底的樣子,正抱着臂,看着她。
她搞不懂沈天南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胸腔中像是有團亂麻糾結着。
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内心的波瀾,開口質問道:“沈天南,你為何要助纣為虐?”
與他交手時,她便偷偷試探過,他的體内有靈力湧動,這說明他與那老者不同,金丹完好無損,并沒有被挖去。
“你明明可以回歸正途,不必在這泥沼中深陷,承受世人的罵名……”沉默半晌,她緩緩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在眼睑處投下一片陰影,又補充道:“回頭是岸……”
聞言,沈天南卻如同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仰頭大笑起來。細長的脖頸上喉結滾動,白皙的皮膚因激動而微微發紅……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眼中湧動着複雜難辨的情緒,有嘲諷,有不屑,開口道:“回歸正途?何為正途?是像段無極那樣殺妻證道?還是像錦官白氏那般欺淩同門?”
柳拂雪被猛地一噎,說不出話來。
沈天南則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繼續道:“這世間本就黑白難辨,我不知誰為纣,何為虐,隻知我若不為刀俎,便隻能如案上魚肉,任人宰割!”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陡然變大,聲音微微顫抖,修長的身影,原本一半掩于黑暗,一半照于光明,精緻的臉被燭火映照,随着說話的動作忽明忽暗。
此時後退半步,卻已經全然沒于黑暗,光影重疊,遮蓋住鳳眸中若有似無的恨意。
柳拂雪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輕歎一口氣,将掌心中的探幽輕輕放下,屈膝站起身來,與沈天南面對面站立。
無力感充斥着全身。今日,她怕是走不出這無魇谷了。
與其被沈天南虐殺,生不如死,倒不如她自己來個痛快。
柳拂雪胸脯劇烈起伏,深吸一口氣,雙手下意識地攥緊,連指節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原本滿是猶豫的雙眼,此刻閃過一絲決然。
劍鋒猛地一轉,直向自己脖頸抹去!
猛然手腕一痛,不知被什麼東西擊中,劍光偏移半寸,險些脫手。
柳拂雪詫異地望向出手之人,卻見那人淺眸淡然,仿若什麼都沒做一般。
腦海中有驚濤駭浪湧過,柳拂雪滿心絕望。
不是吧,自刎都不讓?
難不成她真的要在無比痛苦掙紮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