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藍牙耳機躺在骨骼分明的大手上，林慧允站在應蕭的面前，眸光複雜，良久，她伸手去拿。

應蕭看她竟然就要這樣離開，直接伸手拉住林慧允的手腕。

對方臉上的表情實在是淡，幾乎看不出任何多餘的情緒，應蕭的心漸漸沉下去，他松了她的手——

勾住了她手中紙袋的袋繩。

“我找了你很久。”他聽到自己的聲音。

林慧允垂眸：“我知道。”

應蕭笑了：“那天我還認錯人，把陌生人的背影當成了你——”

林慧允看着他，牽住袋繩的手也收緊，聲音平靜：“我知道。”

兩句一摸一樣的回答讓應蕭臉上的笑容撐不下去，他的腦袋垂下，手上的勁兒也逐漸松開，無聲的僵峙之間，他重新擡頭揚起笑，說：“好了，你快回去吧，下次一個人過馬路的時候，不能看手機，取掉藍牙耳機，更要記得看路。”

話落，應蕭的手松開，林慧允垂眸看着手中的紙袋，她沒印象自己對應蕭的這番話是否有過回應。

她站在斑馬線前，紅燈在這個時候亮起，林慧允回頭看了一眼。

應蕭愣了一下，對她笑。

酸脹感自心髒彌漫林慧允的眼眶。

應蕭一身美式穿搭，白色系打底和長褲，亮藍短款立領外套，站在灰蒙蒙的天下面，瞧着總是讓人很開心。

看見林慧允轉過身，他把雙手從褲兜裡放出來，唇瓣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麼，然而他聽到林慧允問了一句：

“你要跟我回去嗎？”

應蕭愣了下，随即很用力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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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安靜，應蕭有滿腔的問題想問林慧允，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應蕭跟林慧允一塊兒回去，從瀾清苑正門入口進去的時候，安保亭的警衛瞧見他，詫異。

職業素養刻在骨子裡，直等到那兩道并肩而行的背影消失，警衛這才搖搖頭，笑，“還真是來找人的，”說着，他看向應蕭和林慧允消失的方向，嘀咕了一句：“瞧着還挺般配。”

對此，應蕭完全沒注意到。

公寓是獨層獨戶，通透的大平層，但巨幅落地窗的窗簾被拉起來，開門進去，一片昏暗。

林慧允開門，對後邊的應蕭說：“你随意。”

說完，應蕭看着林慧允進了一個房間，自顧自找到了一次性鞋具，試了下……有些小，這明顯是女性的尺寸。

他拎起來，準确無誤地擲進了垃圾桶，抱臂環顧這所公寓，眉心深深蹙起。

極具藝術感和舒适感的樣闆間，應蕭一秒鐘就下定了定義，很冷清，沒多少絲毫生活的痕迹，噢，如果雜亂算是的話——

應蕭腦袋疼。

環形沙發上淩亂擺放着毛毯和書籍，茶幾上也是，筆扔得亂七八糟，應蕭不小心踩到硌得腳心疼，他撿起地毯上的電腦，抱着垃圾桶就開始收拾茶幾上的垃圾。

林慧允用鋼筆，筆尖漏墨，玻璃茶幾上洇了一片，應蕭抽了紙巾細細地擦，這要是讓馮燕瞧見，恐怕都不敢認這是自己那個霸道性子的兒子……

随意丢放的書籍異常多。

應蕭收攏，整理，注意到封面上的字樣，動作頓住。

——普通高中教科書，碩大的‘地理’二字。

應蕭翻看其他的書，還有……試卷資料，拿到其中一本的時候，中間夾着的一張紙張飄落，掉了下來。

“喝點水吧。”身後在此時響起她的聲音。

應蕭眉心跳了跳。

林慧允進去換了身衣裳，她手裡拿着杯子，掃視着眨眼之間就煥然一新的屋子，難以置信，“這是你收拾的？”

應蕭懷裡還對着一摞書，“…對。”

對上應蕭直白坦然的目光，林慧允臉上閃過一抹赧色，“我的房間平常不會這麼亂……你把東西放下吧，我自己收拾就好。”

應蕭把書放下。

他順勢撿起那張紙，林慧允看見，臉色變了變。

“學籍變更——”

那些書……

應蕭掀眸直直看向林慧允。

文件被人抽走，林慧允将水杯遞給應蕭，後者沒接，她放茶幾上。

林慧允坐下：“你找我什麼事？”

應蕭：“你就不跟我解釋嗎？”

林慧允移開目光，反問：“解釋什麼？”

應蕭唇瓣緊抿，被她的這一句話堵住了一切。

對啊，林慧允完全沒有向任何人解釋的必要。

應蕭坐下，手肘放在腿上，沉默。

空氣安靜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偌大的房子内，連二人的呼吸都感受不到。

應蕭忽然問她：“你是有意不想聯系我們大家，是嗎？”

他垂着頭，隻聽到林慧允聲音很平靜的一句“嗯。”

應蕭這麼多天來鼓足的一口氣頃刻間就散去。

林慧允盯着那杯水瞧，能發現應蕭起身的動靜，她原本該是松一口氣的，但不知道為何，她還是對那個背影解釋了一句：“我不會離開學校，也不會離開京城——”

應蕭停下來，回頭看着她。

林慧允無奈地笑了笑：“我隻是需要冷靜一下。”

“為什麼？”他問。

林慧允：“我不想出國，打算參加國内的高考。”

這樣一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由頭。

應蕭重新坐下來，“你一早就做好了決定。”應蕭掃視了一圈這座房子，輕笑，“之前出現在這兒也是因為這件事。”

“對。”林慧允幹脆承認。

林興騰有讓林慧允出國留學的計劃，幾乎所有人都清楚，林家根基深，林慧允的祖母方家更是上個世紀就去了海外的華人家族，她是兩家這一代唯一的孫輩，将來所有的一切都将屬于林慧允。

可是她偏偏要留下來。

這是林慧允的家事，應蕭明白自己應該保持邊界感，不該繼續過問。

可是看着桌上那一摞摞的書籍和資料，他就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孤立無援的林慧允，應蕭的肩膀垮下來，别扭又很認真地告訴她：“反正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但是請不要失聯——”應蕭頓了下：“我們都很擔心你。”

“支持我？”林慧允笑了，可是再次得到應蕭的肯定答案，她的笑容逐漸消失，林慧允的目光落回自己手裡的申請表上，她輕喃他的名字，“應蕭——”

“嗯?”

林慧允一臉平靜，“前段時間何淩特意回了京城，爺爺帶我跟何家的人吃了頓飯。”

應蕭皺眉，他想起來何淩是誰了，何家跟林應兩家同屬一個圈子，隻不過前者是上一輩剛進來，而後者則是積澱已久。

他在腦袋裡回憶這個人，可是下一秒，林慧允迅速抛下一個驚雷——

“如果不出意外，他會是我今後的結婚對象。”

應蕭擡眸震驚看她。

腦子裡關于何淩的信息一下子就冒出來了，何家這代的長孫，大她三歲，今年大三，政大畢業，即将下基層待幾年。

在他們這個年紀談戀愛似乎太早，但說起婚姻，似乎又沒什麼，要是兩家人都有意，娃娃親也不是沒有。

應蕭的拳頭上青筋畢露，“這就是你搬出來的真正原因？”

他像一頭憤怒的小獅子，林慧允的目光停留在應蕭的身上，她為自己突然生出的念頭感到可怕。

林慧允認為應蕭該離開了，事實上就在她剛要開口提醒應蕭離開的時候，他看着她，眼睛很亮，“林慧允，我會幫你。”

林慧允看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問：“怎麼幫我？”

“你可以選擇我作為你的結婚對象——”

林慧允的眼神怔然，他還在繼續講自己的好點子：“如果你選擇我，林爺爺就不會逼你跟何淩聯姻，你也不用被勉強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兩全其美。”

話剛說出口的時候還有猶豫，不好意思，可是到了最後，應蕭真的認為這是一個絕佳的方案。

以至于林慧允反問他的時候，應蕭并未發現她語氣中的異樣。

林慧允注視着他，“…你為什麼想幫我？”

應蕭直接回答：“我們是好朋友啊。更何況，我從來沒想過跟任何人聯姻，如果那個人是你，未嘗不好。”

林慧允忽然輕笑出聲。

應蕭疑惑地看向她。

林慧允的背靠回了沙發上，她的聲音平靜：“我也從來沒有幻想過我的另一半會是誰，因為這不重要，”她偏頭看着應蕭：“我會得到的不僅僅隻是林家的财富——”

應蕭臉上的表情盡數消失，林慧允說：

“所以就算那個人是何淩，我也不會在乎。”

林慧允會搬出來不是在拒絕聯姻，她隻是在反抗林興騰對她的安排。

這個認知把應蕭砸得清醒，也讓他看不懂林慧允的神情，應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難受。

林慧允若無其事地提醒應蕭：“你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