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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蕭和林慧允沒有在外公外公家待多久,住了兩天便要離開。
林慧允很少回到這兒,一年一次都算頻繁,老人家時常隻能在手機裡見到她。雖然舍不得,但外公外婆的傷感不會在孫女面前表露,怕她難受,隻得化為殷殷叮囑。
何丹亦還會在這兒待一段日子,應蕭同林慧允回京城,分别的時候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下來,林慧允的情緒不太高。
應蕭這個時候沒有黏她,安靜地陪在她身邊,回到京城,提包拿行李箱,樣樣親力親為。就像知道主人不開心的時候,會默默陪在身邊的大狗,存在感不弱,安心感強烈。
以至于車開到家,要分開的時候,她這才回過神來。
“我送你回去。”
應蕭說。
林慧允沒什麼不同意的,直到發現傭人有些驚詫的目光瞥向應蕭,她看了看,“把包給我吧。”
應蕭避開,自然地把手伸過去。
“……”最後那點難受徹底消失。
應蕭自然而然地跟着林慧允朝林家的大門回去,後面應蕭的傭人留在原地,不由面面相觑。
最後,還是馮女士出現了:
“——慧允!”
兩人的腳步不約而同地停下。
應臨站在馮燕身邊,見怪不怪,一派淡定,馮燕挽着丈夫的手,過來:“怎麼不回家?”
這話是對應蕭說的。
感受到旁邊人的視線,應蕭很淡定,“正要回去。”
被她叫住了。
應臨瞥兒子一眼,意味嫌棄——
你家什麼時候變成對門林家了。
“馮姨,應叔叔。”
林慧允乖乖叫人,有些不自在。
馮燕親熱地拉住林慧允的手,看她的眼神慈愛又熱情,“看起來瘦了,阿姨知道你們今天回來,特意炖了湯,慧允,跟阿姨回家。”
聽起來極為誘哄。
應臨面露無奈,卻又對妻子沒辦法。
林慧允不知道怎麼拒絕,求救的目光看向應蕭,後者高高舉起自己手中拎着的包,示意,“媽,我還得送慧允家呢。”
馮燕瞪兒子一眼,不懂她的良苦用心。
林慧允:“是啊,馮姨,好久沒見到爺爺了,我得先回家。至于湯……”
馮燕沒有勉強,“總還有機會的。”
林慧允:“……謝謝馮姨。”
她的手一直有牽住應蕭的衣服,空氣安靜下來,她低頭,以應蕭女朋友的身份站在馮阿姨和應叔叔的面前,林慧允悄悄扯了扯應蕭的衣角。
二人目光旁若無人地對上。
應蕭清了清嗓子,“……媽,你們先回去吧。”
兩人的小動作自然沒躲過眼前的人,應臨意味深長地盯着兒子,馮燕則是一臉滿意。
好容易把家長送走,林慧允松了口氣,應蕭表情正常,她眼神不免狐疑,應蕭揚唇一笑。
到最後應蕭沒見到林老,隻把林慧允送回去,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兩人回京城的消息在小圈子迅速散播開,當天晚上群裡的消息刷屏上千條,更是約好,第二天聚一聚。
黎邵說有事,不一定能到場。
應蕭很樂意和慧允一起出現在大家面前,答應得更是痛快。
五人約在城西的一家會所,幾人已經是成年人,光明正大出現在這種場合。
會所是私人性質,實名制,需要驗資。
進去,一樓熱鬧,有不少熟人,金子濯叫了不少人過來熱場子,氣氛的确很好,林慧允跟着應蕭走進來的時候,各個方向的歡呼聲和掌聲讓她的臉一下子爆紅。
她恨不能找一條地縫塞進去,松開應蕭的手,被他攥住,他雖然懵,但還算鎮定,很給面子,看得出心情不錯。
他偏頭,看着她,“不是我的意思。”
林慧允已經麻木,睨他一眼。
應蕭捏了捏她的手,撒嬌。
兩人往二樓上去,上面是包廂,隐私性更強,門推開,一進去,金子濯摔着瓶香槟,像瘋了一樣,幼巧和景芸躲得老遠。
這回,應蕭的太陽穴都跟着跳了跳。
林慧允徑直坐下,幼巧和景芸一左一右圍過去,沒了他的位置,應蕭隻能跟金子濯坐一塊兒,他臉上的笑收起不少。
金子濯:“你倆一塊兒回來的?”
應蕭睨他一眼,淡淡“嗯”了聲。
‘啧’,金子濯牙酸,他還以為這倆人都會這樣犟下去,結果……他還不是低頭了。
“我鄙視你。”
金子濯仰頭灌了一口酒。
應蕭扯唇笑了一下,渾然不在意,他手裡端着的是果汁,眼睛注視的方向是慧允那邊。
這下,金子濯不僅是牙酸了。
瞧他這不值錢的樣子!
眼睛都要長在人家身上了,哪兒有這麼盯女朋友的。
打從慧允轉學過來的第一天,他就算瞧出來了,‘小公主’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在慧允跟前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這麼想,金子濯也就這麼說了。
這話聽起來有嘲笑得到以為,但他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笑,“我就是要很聽慧允的話,我是她的。”
金子濯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酸水泡透。
坐着沒聊幾句,慧允在跟幼巧她們聊天,他覺着有些無聊,起身出去透氣。
樓底下正熱鬧,嗨到爆。
應蕭瞧了會兒,又覺得沒意思,撐臉思索馬上帶走慧允的可能性,他的心中蠢蠢欲動。
然而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喧嚣中,兩道視線對上,頓了頓,不約而同地朝對方點點頭。
應蕭走下去,黎邵不疾不徐走過來。
他笑:“還以為你真不來了。”
黎邵:“原本是沒時間的。”
這句的話水分有多少,不得而知。
黎邵一早發現他是一個人:“慧允她們?”
應蕭:“在樓上。”
他側身,提步上了台階,發現後面的人沒動,應蕭回頭疑惑地看他,黎邵雙手插兜,“我正好路過,進來看看,待會兒就走。”
應蕭站在他身邊,沒說話。
沉默裡,黎邵先開口:“那天我說的話,别放心上。”
“什麼話?”
黎邵看他。
應蕭很認真地問,偏偏又不會給人難堪的感覺,黎邵低頭笑了一下,突然,他又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是慶幸阿蕭沒有把那天兩人的話告訴慧允,還是失落。
總之,“我大概知道慧允為什麼喜歡你了。”
黎邵笑着調侃一句。
應蕭因為這句話的反應很明顯,他的眼睛微微睜圓,“你的話什麼意思?”
黎邵意識到似乎說漏了嘴,轉移話題,應蕭抱臂定定盯着他,不斷的追問,勢必要弄清楚。
黎邵無奈:“一定要從我的嘴裡說出來,慧允喜歡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應蕭摸了摸鼻子,“你都知道些什麼?”
“她好像很喜歡你,在你對她表白之前。”
胸膛的心跳漏拍,黎邵的話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黎邵目光輕松地看向應蕭,冷淡的神情透出幾分看好戲,“你和她的生日那晚,我嘗試表白心意,可惜失敗了。那天晚上,她早就發現你躲在後面偷看,我正好被利用……”
說到這兒,他笑起來,“我們兩個人都在她的掌控中,隻不過區别是,她隻在乎你。”
就像他,隻在乎林慧允。
應蕭的大腦霎時空白了一秒。
強大的邏輯組織能力讓他瞬間聽懂了黎邵的話……可是,他的腦袋遲緩地沒有反應過來。
應蕭的臉上染上幾分愠色。
“阿邵,你可以說我,但是不要波及到她。”
他不信黎邵的話。
黎邵扯唇,輕笑出聲。
景芸出來接電話的時候,正好看到樓梯口的兩人,離開的人似乎是黎邵,她皺皺眉毛,瞥向另一個人。
遲疑的功夫,腳已經走過去。
“阿邵怎麼不上去。”
她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應蕭轉身,長腿慢慢踩在台階上,“他還有事。”
景芸回頭看一眼,連上來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嗎?
沒多想,她垂首握着手機,盯着台階上的陰影:“還沒來及恭喜你和慧允。”
應蕭在想事,思索間有聽到景芸說了句什麼,他頓一下,說“謝謝”,看到她在笑,面露奇怪,“怎麼了?”
他問。
景芸搖了搖頭,“……隻是突然想起來,這句話我不止對你說過,同一句話在兩個當事人面前提起,有點奇怪。”
應蕭凝眉,心中一動,雙手插兜,“你在樓上這樣對慧允說了?”
“不是。”
“那是什麼時候?”
景芸張了張嘴巴,對上應蕭的眼睛,猛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她搖頭說自己記錯了,雙唇微抿。
應蕭又黑又長的眼睫垂下,“我很想知道,拜托。”
兩個人站在包廂門外。
景芸垂落兩側的雙手糾結萬分握緊又松開,半晌,她終于開口,“兩個月前,你們生日的那天晚上。”
說完,景允擡頭,她沒看懂應蕭此時的表情,于是猶豫說道:“……那天晚上我也隻是正好碰到慧允,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或許可以直接問她。”
“多謝。”
兩人進去,擦肩而過,景芸偏眸看他一眼,應蕭徑直朝着慧允走去。
沉沉的陰影壓下來,把人牢牢籠罩住,林慧允仰臉,輕輕地眨了眨眼睛,杏眼睜圓,臉頰浮現淺淺绯紅。
好可愛。
“是喝醉了嘛?”
應蕭心髒酸軟,笑。
見他笑,慧允也跟着笑起來,琥珀般的瞳仁像貓咪,微醺的慵懶,她強調:“我沒有喝醉哦。”
下一秒,慧允的頭便抵在應蕭的腰腹上。
金子濯幾個人就坐在旁邊,捧着酒杯眼睛也不眨地瞧着兩人,慧允的酒量好,已然有了醉态,遑論他們,大腦已經不清醒。
應蕭瞥一眼,交代一聲,讓人把兩個女生安全送回家,他帶着小酒鬼先離開了。
林慧允喝醉後和清醒時完全相反,清醒的林慧允溫柔理智,喝醉後的她看起來很正常,是清醒的,但很粘人,話變得多起來。
說話軟軟的,是從小在南方沁潤的柔軟,也很愛撒嬌。
司機瞥一眼後視鏡,裡面的少年正拿着濕巾給女孩擦拭,動作細緻溫柔。
女孩乖巧地伸出手,會很調皮地時不時收緊手,勾住他的手指,她覺得累了,便随心所欲地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少年不厭其煩地回應,垂眸注視着她的眼睛很亮。
“應蕭。”
“嗯?”
“應蕭。”她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應蕭覆上她的手:“頭疼?”
好看的眉毛皺起,“我不舒服。”
應蕭讓司機開快些,安撫:“我們馬上就到家了。”
“我不要回家,你也不許回家!”她突然坐直身體,腦袋撞到他的下巴,少年發出悶哼聲。
口腔裡有淡淡的血腥味,他的唇瓣紅了,應蕭無奈:“寶寶,你喝醉了,需要回家休息的。”
林慧允伸手捂住他的嘴,瞪他:“我才沒有喝醉!你不許說我喝醉了!”
柔軟的手指碰到嘴唇上的傷口,應蕭‘嘶’一聲,慧允松開手,眼睛無辜地眨了眨,“怎麼啦?”
清透的香氣染上酒精醺意,将人染醉,應蕭帶着她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好痛啊,寶寶。”
她果然上當,湊過去,另一隻手撐在他的大腿上,支撐自己,全然沒發現那驟然緊繃的肌肉。清亮的眸子有些迷糊地眨了眨,她頭疼,不想看,把手收回來,遲疑一下,貼上去——
輕輕舔了一下。
淡淡的鐵鏽氣味。
她立刻要離開,卻被人一把摁住腦袋,他的眼神遠比她無辜,車内昏暗的光線中,眼底幽深。
帶有薄繭的指腹觸上她的唇瓣,一下一下的,擦拭林慧允嘴唇上的,他的血痕,粗暴又溫柔。
秀眉皺起,正要鬧脾氣,他低低問一句:“寶寶,你真的不想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