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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耳塞并沒有把良好的睡眠還給林杳眠,她心裡裝着事,睡一會兒醒一會兒,熬到天亮。
去實驗室的時候,師兄還以為她生病了,問要不要請假幾天。林杳眠勉強笑笑,說自己最近沒有休息好。
林杳眠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等到了楠姐在群裡發布的通知。
鄭明因為違反紀律被開除出新聞部。
楠姐還嚴厲要求剩下的部門成員以後不允許把私人設備留在部門辦公室。哪怕是需要相互借用,也要直接歸還給本人。
康欣妍在私聊中告訴了林杳眠更多詳細的情況。
「鄭明手下不是帶着宋淮靳嗎,經常用那台相機。用多了,虛榮心作祟,悄悄把相機帶去漫展上拍照,結果不小心磕了,就想着偷偷放回去,蒙混過關。楠姐一去保安室查監控就露餡了。」
真相大白,應該是一件挺高興的事。
林杳眠對着手機屏幕發呆。
康欣妍的新消息接着蹦出來。
「你看你還方便嗎?鄭明走了,宋淮靳沒人帶了。之前鄭明手裡的任務也要重新分配,排班表也得重新弄。如果你覺得ok的話,我跟他協調下時間,我先把你那份優先排出來。」
林杳眠在聊天框裡删删減減,打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沒問題的話,我這邊也沒問題。」
她在和人打交道方面總是溫溫和和,不會與人交惡。但那天在教學樓過道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在她看來,那次交流已經稱得上是非常不愉快。
所以宋淮靳也不一定想再和她共事。
康欣妍發來一個大笑的表情:「他能有什麼問題。」
林杳眠沉默,隻希望宋淮靳在拒絕的時候可以找個體面的理由。
就像上次申請換人一樣。
*
宋淮靳收到康欣妍通知的時候,坐在皮質的卡座沙發上。
對于這個圈子裡愛玩的人來說,九點标志着夜生活才剛剛開始,DJ在台上播放着預熱的前搖音樂,聲浪如潮水般淹沒過男男女女。
“喂,你不喝了嗎?今天不喝,今年可就沒機會跟兄弟喝了。”許州譽用力拍了下宋淮靳的肩膀。
兩個人是高中同學,宿舍單人間也是挨在一塊的,他們那一屆唯二的中國學生。
許州譽覺得宋淮靳簡直不按常理出牌,他們高中知名校友的名字湊起來是大英帝國的半邊曆史。宋淮靳的成績比他好,正常情況下,畢業以後不是美國藤校就是英國牛劍。
結果許州譽萬萬沒想到,自家兄弟回了趟國,再回來就收拾包袱跑到京大了。
當時他還問過一嘴:“你怎麼留個學,留着留着留回我老家了?”
宋淮靳哼笑一聲,回答:“家裡逼的。”
許州譽知道宋淮靳是港島人。但家裡具體幹什麼的,宋淮靳從沒提過。
聽說港島那邊的有錢人迷信得很,幹什麼都要起一卦。讓宋淮靳去内地念書,許州譽覺得這主意是他家裡人找風水大師算出來的也說不定。
再過兩天,許州譽要回英國上大學,他招呼上了一幫狐朋狗友喝酒踐行。
宋淮靳在京市人生地不熟。許州譽的圈子就是他的圈子。
衆人輪流拿過菜單點酒,混熟了的人都知道宋淮靳在喝酒上口味挑剔,啤酒絕對不喝,烈酒也看種類和牌子,最愛的是朗姆和白蘭地。
宋淮靳靠在沙發上,仰臉看見懸挂在天花闆上的圓柱體照燈,光線像被絞碎了,晃得眼睛疼。
他越看越覺得那個照燈像一個會發光的相機鏡頭。
“靳哥,你喝這個嗎?剛剛服務員介紹這是店裡新進的精釀...”
宋淮靳睜開眼,從沙發上坐起來,看向面前跟他說話的女生。女生身穿深藍色的吊帶裙,妝容光鮮靓麗,端着一托盤淡黃色的酒,手腕上的銀色細鍊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有點眼熟。
宋淮靳眼睛一眯,想起來了。
他開學報道那天,跟着許州譽一起來京大找他的那個女生,還在在奶茶店買了奶茶。
當時他站在樹下,擡頭的瞬間,看見了另外一個人微微怔然的臉,兩個人目光一對上,她就躲開了。
眼前的女生手裡拿着托盤,精緻緻的玻璃杯盛滿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蜂蜜般的色澤。
這種液體在他的禁止飲用的名單上。
宋淮靳盯着不斷從杯底升起的細密的氣泡,仿佛無休無盡的欲望瀑布。
他伸手端起來,一飲而盡。一杯,兩杯,三杯...
宋淮靳默默地計數。在差不多的時候,他丢下空空的玻璃杯,站起來整理好衣袖,戴上衛衣的帽子:“幫我跟許州譽說一聲,我先走了。費用我一個人結,當給他賠罪。”
其他客人都是往店裡進的,隻有宋淮靳一個人是逆着人流往外走的。從閃爍的燈光和節奏強勁的音樂中擠出來,感官世界的缭亂混沌消失了。
門童恭恭敬敬地替他打開玻璃門,迎面撲來潮濕的冷空氣。
宋淮靳攤開手,摸到天空裡掉下來的雨點。
新鮮空氣沿着衛衣帽子的邊緣鑽進去,流淌在皮膚表面。
酒精漸漸地鑽進神經,産生微弱的快感,卻又随着呼吸一點點減弱,最後消失殆盡。在烈酒的洗禮下,他的身體可以輕松适應酒精,卻并不能代謝掉啤酒中的另外一種物質。
寒冷很快轉變成為至深的空虛感和孤獨感,将他整個人牢牢嵌在裡面。
宋淮靳在路邊攔下出租車,對司機報出一個地址。
他想見一個人。
盡管他不知道她在這個時間點是否還在奶茶店裡。
她經常晚上在,但也不是每晚。
但他可以去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