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上消毒水的氣味像一層薄膜貼在鼻腔内部。
林杳眠坐在候診區冷冰冰的椅子上,大腦裡一片混亂,剛才發生的事超乎了她的預想。
沉悶的嚎叫聲還回蕩在耳邊。
林杳眠很難形容當時内心的感覺。
她的父母忙于工作,但她并不是在沒有愛的環境中長大的。恰恰相反,外婆在她成長的道路上給予伊甸園一般的正面引導。那些話潛移默化地刻進她年幼的靈感,和她的身體一同生長。
比如遇見他人遭受極大痛苦之際,應該富有同情心地伸出援手。
但在當下這個微妙的時刻,難以捉摸的快意像羽毛一般拂過皮膚表面。
衣服側兜裡的手機震動,林杳眠跟着一哆嗦。
打開一看,是袁曼香的消息,問她晚上要不要一塊去食堂晚飯。
林杳眠回複,說自己臨時有點事,不在學校。
她的胃目前實在騰不出心思給晚餐。
走廊那一邊,宋淮靳被管皓帶來的男生圍在角落。
作為肇事者,他沒有一點愧疚或悔過的樣子,冷漠的表情中帶着不屑。
林杳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不一會兒,宋淮靳進了病房。
接着管皓憤怒至極的叫聲從病房裡傳出來,好幾個候診區的大媽大爺往門口投去好奇的目光。
“我爺爺現在就在京市!你有種别走給我等着!”
林杳眠的嘴角微微抽動。為難管皓一個成年人到這時候,還能說出類似小學生“你有種放學别走給我來校門口”一樣幼稚的話。
宋淮靳從病房裡出來了,表情依舊淡定。
他走到林杳眠旁邊的位置坐下。
“他怎麼樣?”林杳眠側過頭問她。
“小傷而已。”
宋淮靳回答得雲淡風輕,好像之前兇狠的一幕跟他毫無關系。
林杳眠遲疑一下,又問:“真的嗎?”
她不太相信宋淮靳的話,因為當時管皓白色的球衣被染紅了一大片,看起來傷得不輕。
“真的。”宋淮靳偏過頭,睫毛下輕松的眼神閃爍,“來之前不是告訴你了嗎?我以前是學校足球隊的,多大力道我還不清楚嗎?”
奇怪的感覺湧上林杳眠的心頭,她避開目光。
被他直視的時候,她很難思考。
“你是故意的。”
宋淮靳收斂起了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他也是故意的。”
球從她旁邊越過去。
但管皓實實在在地躺進了醫院。
林杳眠分不清了。
見林杳眠遲遲沒有說話,宋淮靳又說:“你覺得我做太過了嗎?”
他的嗓音低沉。
“你知道他踢球的時候用了多大力氣嗎?”
“你猜他想過沒有,如果那顆球砸到人身上會有什麼後果?”
宋淮靳側過頭,臉正對牆邊的玻璃窗,剔透的瞳孔捕捉到晴日的陽光,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吸進去。
惡魔在這個時候遞出了蘋果。
宋淮靳之前在車裡說過的話原來是事實。
像管皓這種人他見多了,所以才這麼了解。
她再往前走兩步,那顆球是有可能砸在她身上的。
林杳眠的睫毛顫了顫,騰起一股冰涼的後怕,大腦再一次混淆起來。
她試圖将雜亂的情緒從身體裡趕出去,但不幸被人打斷了。
一位彬彬有禮的男人站在面前,身穿休閑款羊毛西服,搭配深色高領毛衣和直筒褲,精英氣息直面撲來。
男人叫了宋淮靳的名字,說:“我們需要談一下。”
宋淮靳收回目光,對林杳眠說:“你在這等我一會兒。如果他們找你麻煩,你到外面的露台找我。”
然後他站起來,冷冷地和男人平視:“我們出去說。”
看着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林杳眠後知後覺地想。
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如果是宋淮靳的哥哥,兩個人的年紀差也太大了。如果是長輩,又未免太年輕。
宋淮靳往露台的欄杆上随意一倚,擡起下巴:“你不要告訴我,這種小事還需要通知我爸。”
陳墨宇的眉毛抽了抽:“董事長現在在洛杉矶參加一個會議,但他已經知曉這件事了。他說今晚會親自和你視頻通話談論。”
林杳眠猜得沒錯。
兩個人既非兄弟,也非親屬。
陳墨宇在過去的十多年裡屬于典型的精英成長路徑,國外頂級名校畢業,第一份工作就進入港島大名鼎鼎的财團,憑借出色的個人能力一路高歌猛進,幹到了董事長特助的位置。
今年夏天的一個下午,他被董事長叫到辦公室,稱有一份重要工作需要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