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荷背對着衆人,稚嫩的臉上面無表情,直直地望着他:“你剛才罵我阿姐了,給我阿姐道歉。”
曾襄被看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在父親略帶威脅意味的目光下,結結巴巴地說了句“對不起”,然後逃似得跑開了。
曾久林連忙道:“我今後一定會好好管束他,請諸位放心。”
說罷,朝着甯竹和周圍的人一拱手,趕忙追着曾襄的背影而去。
“罪魁禍首”都已離開,圍觀的群衆看不成熱鬧也就散開了,還有好心的婦人囑咐甯竹,天黑了快帶着妹妹回去,别在此處逗留。
甯竹一一謝過,單手提起木桶,領着甯荷往回走。
“阿荷,是不是被吓到了?”
雖然甯荷看着沒哭鬧,但她可是晚上自己睡覺都會害怕的小孩,甯竹還是多問了一句。
甯荷牽着姐姐的手,聞言擡起小臉,沒有甯竹想象中的不安,甚至還帶着笑容。
“我不怕,有阿姐護着我!阿姐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阿姐!我也會護着你的!”
竟是還反過來安慰她了。
甯竹從前是師門最小的弟子,唯一帶過的孩子就是甯荷,實在不知她這個反應對還是不對,也無從比較。
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一個四五歲的小孩給哄了,有些受用,還有些新奇。
甯竹伸手揉揉她的小臉。
甯荷也不躲,笑得咯咯咯,還使勁仰起頭讓她揉捏。
甯竹當然不會客氣,心中暗歎:小孩子的臉是真軟乎,手感真好。
剛才那一出并沒有影響到姐妹二人的心情,回去後就将事情給抛在了腦後,誰都未曾放在心上。
古代睡得都早,一來是晚上沒有什麼娛樂項目,二來就是蠟燭着實費錢,能省一點是一點,更别說現下如此艱苦的條件,更是沒人敢浪費。
甯竹當然也是入鄉随俗,幫着把鍋碗瓢盆一類的東西搬進季家夫婦的帳子裡,摸着黑簡單洗漱後就在帳篷裡坐下。
暫時安頓下來,并不代表就安全了。
甯竹沒跟季新桐說守夜的事,她一向淺眠,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發現的,不必再辛苦兩個人替換守夜。
三人擠作一團,依偎着睡去。
半夜時,甯竹聽見了雨滴落在油布上的聲音。
一場大雨來得又兇又急,鼻尖全是泥土的腥味,甯竹起來看了看帳篷,搭建得還算是結實,沒有倒塌漏雨的迹象。
大雨持續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漸漸停歇。
今日卯時就會進城,卞含秀擔心甯竹和季元武路上吃不飽,特意早起,趁着許多人還沒醒,用細面和了些面糊,想烙幾張餅給他們帶上。
甯竹和季新桐起來時,甯荷還在被窩裡睡得香甜,小臉埋在枕頭裡,呼吸均勻,兩人沒有叫醒她,輕手輕腳地出了帳篷,先出去洗漱了。
帳篷外的地面還是濕漉漉的,泥濘不堪,隻是不多時,太陽就出來了,溫度驟然上升,與昨日的陰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種詭異的溫差讓人莫名感到不安。
帳篷周圍不時還會傳來一兩聲咳嗽,沉悶而壓抑,大概是昨日那些淋雨的人受了風寒,還有人的哭訴帳篷塌了,咒罵老天爺不給人活路。
甯竹不着痕迹地皺了下眉,打算等會多注意一下這些人的狀态。
這會兒她心中存着事,并沒有察覺到,她前腳剛離開,後腳甯荷就醒了。
甯荷自己穿上衣服和鞋襪,揉着眼睛就走出帳篷,想要去找阿姐。
等她出來時,隻看見卞含秀在忙着烙餅,并沒看見甯竹的身影。
她張口就想問,突然,餘光瞥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躲在帳篷後偷窺。
那身影赫然就是昨日的曾襄!
甯荷停下腳步,目光直直地望向他。
兩人對視幾秒,曾襄有些心虛,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逃走,就在這時,甯荷卻做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舉動。
曾襄就看見那個矮冬瓜解下腰間的小荷包,從裡面倒出一顆蜜餞,朝他攤開手掌。
她笑着說。
“我這裡有糖,你吃嗎?”
此時的甯荷,臉上帶着軟糯無害的笑容,就是一個不谙世事的普通小孩,和昨天面無表情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曾襄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甯荷掌心的蜜餞上,那蜜餞色澤金黃,散發着甜膩的香氣,價格不便宜。
即便是阿娘阿奶在時,也不會經常給他買,家裡的銀子都要留着給父親買那些筆墨紙硯,他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兩顆。
曾襄嘴裡不自覺地分泌出口水,一時放下了戒備,也忘記了昨晚了教訓,看着逐漸朝他走近的甯荷,趾高氣昂地命令道:“把糖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