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情緒複雜萬千,笑意漸漸收斂。
甯竹自然也看出來了。
平心而論,宗明川武藝雖不及她,卻也是難得的高手了,至于他為什麼會淪為一個小小伍長,龜縮在此地,她沒那麼重的好奇心,也無意探究。
宗明川又問:“季家和你有關系?”
一旁的甯荷看他們不像是要繼續動手的樣子,小跑到姐姐身邊,一雙大眼睛裡滿滿的全是崇拜。
甯竹摸了摸她的小揪揪,回答宗明川的問題:“季叔和秀姨都是對我關照有加的長輩。”
宗明川微微颔首:“季家子的事我會讓人去注意的。”
季家夫婦為此來找過,他允了,底下人收了好處自然也會幫忙留意,不過有他吩咐一聲,總是會更加上心的。
他這是心中有幾分惜才,所以才願意賣這個面子。
甯竹也承這個情,麻溜打蛇上棍,笑着道:“如此多謝宗叔。”
這個時代十四五歲就成婚的大有人在,她叫一聲“叔”不吃虧,反倒是占了便宜。
宗明川一看就不會是普通的士卒,有大腿在面前不抱是傻瓜,況且她現在就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這樣叫一點毛病都沒有。
被她坦然張口這麼一叫,宗明川沒有反駁,點頭應下了,面容肉眼可見柔和兩分,眼角的刀疤看着都沒有那麼猙獰。
這時,甯荷扯了扯她的衣擺:“阿姐,新桐姐姐來了。”
聊得太過專注,甯竹都沒注意到,遠處走來一個纖細的人影,正是季新桐。
看見來人了,宗明川吹了一聲口哨,聲音清脆悠長。
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從叢林中奔來,在他面前停下,光澤亮麗的鬃毛随風飄揚,身軀高大,四肢強壯有力。
甯竹看得眼睛都不眨,心中暗暗贊歎。
帥!
宗明川拍了拍愛馬的脖頸,拉住缰繩翻身上馬,動作流暢行雲流水。
他低頭道:“有事可來營帳尋我。”
甯竹輕輕點了點頭。
似乎是怕更多人看見,宗明川不再多言,轉身騎馬朝城中而去,馬蹄聲漸漸遠去。
甯竹望着他離開的方向,心中止不住的豔羨。
試問誰不想擁有一隻神駿威武的馬兒呢,待到地動結束,她必然也要給自己買一匹這樣神駿的馬。
等宗明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季新桐也走到了跟前。
“在看什麼呢,該回去吃飯了。”季新桐的聲音輕柔,目光順着甯竹剛才望去的方向掃了一眼,卻沒看見有人。
甯竹順着宗明川的意思,沒有提及剛才的事,笑着搖了搖頭:“沒看什麼,回去吧。”
甯荷的小腦袋瓜沒有考慮這麼多,跟着甯竹練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聞言歡呼起來,立馬帶着小狼狗打頭陣往前沖。
“小狗!走!”
“嗷嗚!”小狼狗也跟着興奮地叫了一聲,跟在她屁股後面追。
一人一狗的友誼來得莫名,兩道同樣圓滾滾的歡快背影,看得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吵吵鬧鬧回了帳篷,甯竹也見到了卞家人。
一位穿着長衫,略顯文弱的中年男人,身邊還有位美婦人,以及年紀看起來比季新桐略微年長一些的少女。
這便是卞含秀的兄嫂和侄女,原身小時候見過幾回,甯竹來這裡之後是第一次見。
季元武也告假回來了,災情才剛過去,地方簡陋,他們正圍坐在由木頭簡單搭建成的桌子旁邊閑聊,雙方的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紅,大概是之前哭過了。
甯竹領着甯荷叫人,卞家舅舅笑着應了,一看就是脾氣軟和的人,卞家舅母心疼地摸了摸甯荷的發髻,喚了兩聲“好孩子”,語氣中都是憐愛。
卞家姐姐看着長了一張明豔大氣的臉,因家中父母恩愛,又隻得了這麼一個女兒,萬般疼愛不說,更是讓她早早就經手了家中的買賣,養成了個幹脆利落的脾氣。
卞瑞萱親近地一把拉過甯竹的手:“我都聽桐兒說了,多虧你了小竹,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回頭你想要什麼藥材跟我說,保管給你弄來。”
卞家舅舅看着女兒的眼神略顯無奈。
他名為卞景輝,家住原北縣,此縣背靠新濟山,是涉州最大的山脈,其雨水豐沛,植物豐茂,是一座天然藥庫,因而催生出許多藥材商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聽女兒提起這個話題,他便也說道:“我都聽阿秀說了,隻是不知道你要多少?”
甯竹對藥材不是很懂,正待仔細詢問,卞含秀就站起身來打斷。
“晚點再聊,飯菜都要涼了,先用飯吧。”
大家遂從善如流坐下,桌上擺着幾碟菜肴,看着還算豐盛,如今條件有限,卞含秀也是費了平生全部功力做了這頓飯。
在坐的都不是外人,一頓飯邊吃邊聊,甯竹從卞景輝手中定下了不少藥材。
正巧也是因為上半年少雨,山中藥材長得沒有往年的好,卞景輝想着将上半年的藥材攢在一起賣,因此準備得比較多,種類比較齊全。
因為是熟人,甯竹錢給得很利索,卞景輝也特意囑咐讓自家夥計拿配好的藥包過來。
其中有治療腹瀉、風寒、痢疾等等大多常見病症的,另外還有一根幾十年的山參,甯竹全部都要了。
隻是其他人都有些不解。
卞含秀的聲音中帶着些許疑惑:“小竹,你拿這麼多藥做什麼?”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甯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她望了望四周,确定沒有人注意到,壓低聲音把自己能想到最壞的結果說了出來。
“近幾日先是大雨又是高溫,想着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多準備些以防萬一,總是不會有錯的。”
此話一出,結合今日見證的慘烈場景,季元武最先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