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複驚駭地向後躲去,“你怎麼知道?”
姜摹雪輕笑了一聲,“你布下的那個陣法,和當年那位邪修殺害公主殿下的手法可是一模一樣,當年你想要奪去……”她眼中變幻,忽然意識到什麼,“不對,你不止是為了奪去容鸾的根骨。”
誰知沈複聽了這話後發瘋似地嘶吼道:“這本來就是屬于我的!是你們,是你們奪去了!”
為防他再出什麼事情,姜摹雪眼疾手快揮劍在空中留下幾道金色劍痕,成了一道防護法陣,她眸底露出懷疑來。
“什麼叫屬于你的,運道一事,不是上天注定的嗎?”
沈複釀釀跄跄地站起身,雖然脊背無法挺直,但他還是鄭重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看起來還真有曾經仙風道骨的沈長老的味道。
“如果我就是上天本身呢?”
姜摹雪眼睛蓦地睜大,“你什麼意思?”
沈複嗤笑一聲,“這個世界合該在我的掌控下進行,為何有這麼多的人不滿足既定的命運軌迹,妄圖去追求虛無缥缈的永生?”
他幽幽地說道:“可笑至極。”
不管是魔界的陰钊,還是那個不服管教的鎮界之石,還是面前這個殺不死的女子,亦或是修仙界那些妄圖飛升的人,一個個都是異想天開!
沈複的力量即将耗盡,這方孤立封閉的空間即将坍塌,他們的周圍顯露出半透明的外面的景象。
他擡了擡下巴,說道:“看,按照既定的線路,那些凡人本該死于這場戰争中,結果卻活了下來。”
懸浮在空的土地下,沒了姜摹雪的長劍托舉,又有無數的法器在下面托住,讓上方的平民百姓性命無虞。
姜摹雪側身看去,随着空間的坍塌,眼前半透明的景象越發清晰,她的身影也漸漸落在了城中土地的實處,腳步剛剛站定,腰間就傳來一個微涼的觸感,将她接入了懷中。
“不許再消失了。”
殷紹在她耳邊輕語着,箍在她腰上的那隻手愈發緊,像是生怕她再次不見了一樣。
空間消失後,沈複也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結合他先前做出的一系列事情,加上目前他的精神狀态看上去不太好,衆人一時不敢上前,膽戰心驚地遙遙看着這邊的三人。
殷紹緩緩掀起眼皮,看向那位蒼老的修士,魔氣凝出,攻向了他。
“你殺不了我的,你的力量都是我賜予你的——”
他話還未落,就覺胸口傳來刺痛,傷口汩汩流着鮮血,他不可置信道:“怎麼可能……”
圍觀的修士有一些與沈長老交好的,看見魔尊的出手,一時驚疑不定,大呼道:“沈長老!”
殷紹出手極為巧妙,能将他打成重傷,又不至于丢了命,還能讓其苟延殘喘一小會兒。
不過一旁的修士見此無法再淡定了,幾位德高望重的掌門長老上前,肅聲道:“衆弟子聽令!”
姜摹雪這時動了動,殷紹心領神會,松開了她,并順手一揮,濃郁魔氣凝成一股沖天,在空中炸開後又回束成一個小圈,正正好将他們三人籠住。
有了結界阻擋,姜摹雪不再管外面蠢蠢欲動準備攻擊的修士,擡步向沈複走去。
她垂目看向坐靠在牆的沈複,說道:“你是天道?”
沈複沒有否認,一口黃牙染上鮮血,他怒斥道:“你們這群蝼蟻,遲早吾會将你們全都殺死。”
“可是你的力量已經消亡了。”姜摹雪突兀地笑了一下,說道。
要不然也不會完全無法束縛住殷紹,任憑他将自己打成重傷。
外頭無量宗的掌門眉頭緊擰,看到面前的結界,心頭突突直跳,這魔頭顯然是來挑釁他們的!他拔出長劍,當即就為弟子們做了表率,向結界砍去。
結界震顫着,兩股力量相擊爆發出一聲巨響,餘波向外擴去,未能及時躲閃的弟子被擊倒在地,無量宗掌門亦是被震得虎口發麻。
他擡眼望去,雖然此魔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強大,但是那結界還是被破壞掉,出現一個小孔。
而從這個小孔中,清晰地傳出了姜摹雪的聲音———“你是天道?”
無量宗掌門一滞,場景迅速安靜下來,所有人面上的表情變幻,一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結界之内,姜摹雪繼續說道:“你的力量的消退,應該在更早的時候,不然也不會想着去搶奪容鸾的命數。”
沈複猛地擡起眼,渾濁的雙眼死死地黏在她的身上,“是又怎麼樣?這個世界本就是歸吾所有!所有脫離掌控的東西都該去死!”
他面目忿忿道:“早知如此,當初在太極宗時就該讓玃如将你殺死。”
姜摹雪沒有理會他氣急敗壞的發言,繼續說道:“你當初是怎麼脫離掉蒼言越的身份成為太極宗的長老的?”
不等沈複說下一句話,她便自顧自答道:“是分身。”
姜摹雪頃刻間就想明白了,她凝視着他的表情說道:“即便你是天道化身,也頗受鉗制,雖為天道,卻不能随意地殘害生命,你殺死容鸾後發現自己的力量受了禁锢,慌忙之下分出了分身,也就是沈長老這具身軀。”
沈複這個時候反而平複下了心情,他眼裡冒出怨毒的光,嘟嘟囔囔道:“吾想殺誰就殺誰……”
結界之外,隐藏在人群中的沈泠然頓了頓,這些年來沈複的種種行為她可算找到了一個合适的解釋了。
因為他被禁锢掉的那個力量,是預知未來窺天的能力,所以才會選中她來蔔算。
即便他是安排了芸芸衆生命運的天道,也漸漸無法得知人物最終會走向何處,無法知道未來的事情究竟怎樣發展。
世界的走向逐步脫離了掌控,他惶惶終日,想要将這一切重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找到沈泠然算出了那個會導緻一切徹底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的變數。
姜摹雪繼續道:“因為不可濫殺無辜,你長了記性,暗自為自己做善事存功德,所以作為沈長老的你仁慈待人,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隻能借助别人的力量。”
比如借助應亦風的力量,比如借助結界外衆仙門家族的力量,他隻能為善,這也是為什麼,他當初不得不在玃如手下救她。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尤其是為首的幾位仙門領袖更是面色鐵青,無量宗掌門率先反應過來,沉聲道:“安靜!”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串聯在了一起,姜摹雪伸出長劍,指向了沈複,“你故意将應亦風帶去剿滅了邪修蒼言越的身體,讓他們得到那本你寫下的邪術,然後根據裡面的邪法,以滅姜家的名義殺死我。”
沈複眸光變幻,仰頭靠在牆上,說道:“其實你們姜家的血脈一事,吾也是偶然發現的,哪曾想當初随手定下的命數,最後竟能用作殺害你的刀。”
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沈複依舊想要試圖激怒她,姜摹雪閉了閉眼,長劍一挑,伸手就砍斷他的一個手掌,頓時血液飛濺,一片血肉模糊。
見他面上扭曲了一瞬,姜摹雪才又開口:“如今事已至此,你已顯頹勢,于是破罐子破摔,不顧束縛,即便失去所有修為成了一個凡人也要用乾坤鏡來殺我。”
她歪了歪頭,劍尖指向他另一隻手,清亮的嗓音說道:“我說的可對?”
沈複惡狠狠地看着她,“可惜,你沒能死去。”
其實姜摹雪說的并非全對,他當初并沒有打算讓蒼言越那個身體死去,為此他還研究出了一套起死回生的邪法。
結果不曾想,修仙界那群老匹夫老奸巨猾,竟然将蒼言越的魂魄釘在了滅魂崖上,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将那具軀體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