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摹雪原本是閉着眼睛的,聽他這麼一說,驟然睜開雙眼,尚存情意的眼中露出不解,“堂堂魔尊,你怎麼把自己和試煉相比?”
殷紹險些被她氣笑,他盯着她靈動漂亮的臉龐,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哦,那将我與你竹馬相比呢?”
姜摹雪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忽然品出一絲味道來,她踮起腳尖,拉近與他的距離,殷紹微怔,覆在她腰間的那隻手緊了緊。
她雙手攀在他的肩上,迫使他垂頭與她平視,姜摹雪終于遲鈍地回過味來,她神色莫名地看他,“你以為我喜歡雲慎?”
魔尊挂在嘴邊的淡笑顯而易見僵了一瞬,隔着一層衣物,他掐着她腰間肉,掌中柔軟的溫暖逐步讓冰涼的手也開始發燙。
他很快恢複正常,勾起更深的笑,陰恻恻地說道:“不過現在,你見不到他了。”
“我不想見他呀。”
姜摹雪雙手緩慢上移,觸及那枚巴掌印的時候,她動作放得很輕,指尖輕撫如柳梢撩水。
習劍之人手勁很大,這一巴掌定是很疼。
她不覺蹙起眉,流露出心疼的神色,“我想見的一直都是你。”
殷紹捉住她的手腕,臉頰在她掌心中蹭着,汲取更多屬于她的氣味,聲音微啞道:“大小姐這話會讓我誤以為你在向我宣告你的愛慕。”
“沒有誤以為。”
她立即說道,眸中滿是堅定,殿中隻燃一盞燈,暗室中卻可以清楚瞧見她卷翹濃睫下浮動的如皎月般溫柔的光。
“我就是喜歡你。”
曾經,喜歡這個詞于她而言過于陌生。
她不懂情愛,不知何為喜歡,對于它向來嗤之以鼻,她想,有這個時間不如多練劍。
但在她受傷醒來後,在見到殷紹的那一刹那時,她幾日以來心中的堵塞頓時暢通,她蓦地就明白了自己這些時日的反常。
藏在心底的想念,沒見到他時的失落與煩悶,見到他時的委屈、氣憤與雀躍……千言萬語,均化作一句話。
“喜歡?”
殷紹聞言,眼中濃濃的墨色更加深沉,他呼吸放重,呼出的吐息是不同于體溫的灼熱,“大小姐,不要騙我。”
話音剛落,殷紹就感覺到一抹柔軟貼在了他的唇上,他心中一跳,如墨深的眼中倒映出一雙明亮眼眸。
姜摹雪見他不語,又“啵”的一下親上去,莞爾說道:“現在相信了嗎?你現在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殷紹放開了她的手,神色很快又變,眉目中透出疏離,他冷冷笑道:“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想要回去。”
她的真心到底幾何?
“不是的,”姜摹雪急得要站不住了,“該怎麼和你解釋……我們現在還沒有成婚,不能住一起。”
“成婚?”
姜摹雪以為他不懂,耐心解釋:“若你喜歡我,首先要到我家提親,見過父母,交換庚帖合過八字,再送上聘禮,定一個良辰吉日為婚期……”
“如此麻煩。”殷紹聽她絮絮叨叨說完一大堆,不耐煩地說道。
她聞言嘴角垮了下來,委屈道:“那你不打算娶我嗎?”
殷紹笑了笑,指腹按在她白皙泛紅的臉頰上,“将你關在這裡一直陪着我豈不更好?”
姜摹雪懵了一瞬,一時之間竟想不到反駁的話,最後隻能任由他将自己抱住,攬在懷中上床入睡。
她透過窗棂看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心中思索着,不行,她得想辦法逃走,至少不能讓她的爹娘擔心。
她蠢蠢欲動,摩拳擦掌,決定制作一個周全的計劃逃跑。
她正想着,橫在小腹上的那隻手抱緊了她,身後傳來低啞的聲音,“别動。”
姜摹雪背對着他,看不見他的臉色,她悄聲問:“你睡了嗎?”
許久得不到回應,她空望着窗外,漸漸閉上了眼,須臾之後,殷紹陡然睜開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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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深夜,姜家仍燈火通明,家中上下此刻焦頭爛額,正為大小姐失蹤一事着急,來往之間個個行色匆匆。
就在今日午時,下人在給大小姐送藥的時候,發現床上空無一人,本以為是她醒來後四處走走,可找遍了姜家都未能找到她人。
于是侍女趕緊上報給家主,家主動用人手,找了半日,将姜家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能找到姜摹雪。
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什麼痕迹也沒有留下。
姜家主唉聲歎氣,後悔道:“我就應該守在摹雪身邊。”
姜母緊緊握住夫君的手,溫聲安慰道:“不要擔心,小雪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話雖這麼說,可她眼中的焦急與擔憂不比姜家主少,她四處張望着,期盼着有好消息傳來。
夜幕之下,“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的聲音被淹沒在喧嚷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房門之中鑽了出來。
真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自己父母滿臉的愁緒,說道:“你們在幹什麼呀?怎麼這麼大的聲音?”
姜母快步上前,抱住了小女兒,攬在懷中安慰,“真真快回去歇息。”
這時,一個下人快步上前,禀告道:“家主,問過大小姐平日交好的那些人了,都說沒見過她。”
姜家主長歎息一聲,臉色凝重道:“看來……”
“你們找姐姐嗎?”真真突然說道,純真無邪的雙眼一眨一眨的,露出好奇。
她從自己的袖口裡抖出了一個紙折的兔子形狀的東西,高興地說道:“我今天見到過姐姐哦,她好像和一個叔叔一起走了,這個兔子就是那個叔叔送給我的!”
“叔叔?”姜家主聞言,臉色一變,他趕緊從真真手中拿過那個紙兔子。
他三兩下拆開折紙,凝目看去,其上寫下了幾行潇灑蒼勁的字,姜家主看過後,臉色黑沉。
姜母頓覺不妙,她遣散下人後,緊張問道:“可是發生什麼意外了?”
“摹雪沒有事。”
這句話讓姜母松了一口氣,然而姜家主緊接着面目鐵青地說道:“真真嘴裡的叔叔是魔界的那位魔尊,他将摹雪帶回魔宮去了。”
他氣憤地将紙張往地下一摔,厲聲道:“魔界近來為何三番兩次來挑釁我們?我看這事得盡早上報督天院,讓他們給個說法!”
姜母沉吟一會兒,似想起什麼,說道:“我看未必。”
她感覺到臂彎的真真掙紮了一下,于是将她放下,真真邁着小步撿起了那張展開的紙張,癟起了嘴,“我的兔子……”她狠狠瞪了姜家主一眼,“爹是壞蛋!”
姜家主意識到自己的錯處,眼看真真眼裡蓄滿了淚即将落下,他趕忙緩和下臉色,對着小女兒哄了又哄,才讓她轉移了注意,被侍女帶下去繼續睡覺。
姜母撿起地上的紙張,揚了揚,柔聲說道:“或許沒有想得那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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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宮之中,姜摹雪望着鏡中面如冠玉的魔,“魔尊大人,您到底還要将我關多久?”
殷紹好似打定主意将她長久囚禁,這些時日此處宮殿上下都被換了個遍,原本沉悶無趣的黑白雙色全都換成了豔麗的紅,四處裝上花哨的飾品,擺上華貴稀見的寶物,極盡奢華。
好歹也身為一界之主,卻跟個甩手掌櫃一樣沒正事幹,這幾日都在與她厮混,還學了個绾發的技術。
殷紹握着手中烏亮長發,替她梳着頭發,唇邊不禁浮起笑意,“看心情。”
姜摹雪掰着手指算了下,明日就是試煉了,看他這副模樣,似乎不打算放她回去了,她這幾日想了無數辦法逃跑。
可辦法再多,也架不住殷紹時刻陪在她身邊,目光黏在她身上,讓她無法做出任何的動作,隻抽出空偷偷給家裡寄了信報平安。
她望向鏡子,看他上揚的嘴角,明知故問道:“那你現在心情好嗎?”
殷紹手指穿過她的發絲,绾起一個方便行動的發髻,擡眼與她在鏡中對視,淺笑道:“可能。”
“可能?”姜摹雪琢磨了一下,起身轉頭問他,“可能是什麼意思?”
他含笑看她,蒼白細長的指節虛虛地指了指自己的唇,意思是什麼顯而易見。
姜摹雪頗為無奈地看他,然後閉上眼睛,踮腳仰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然而睜開眼後,她發現他眼中仍帶着點點笑意。
殷紹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大小姐誤會了,我不過有些渴,想要喝杯水。”
意識到自己被耍,姜摹雪瞪圓了眼,猛地轉身,沒好氣地坐了回去,她就多餘理他!
殷紹在鏡中看她氣憤到臉上都覆上一層薄紅的樣子,又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微微俯身,在她的驚呼聲中單手将她抱起。
“帶你去個地方。”
風聲呼嘯掠過耳邊,姜摹雪看着身側飄過去的雲彩,已經能夠熟練地在這極快的速度下抱緊殷紹了,她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不會真的要将我送回去吧?”
她眯了眯眼,勉力辨認了一下方向,的确是在向南飛去,于是她再也壓不住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