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沾了白雪，本來就矜貴的臉龐襯托得更為貴氣，恍惚間甚至有幾分美人含情關切的模樣。

甯桑冷很快移開了目光，指腹用力按了按掌心的琉璃針：“嗯。”

隻是走了幾步，他覺得頭上的葉片分外礙眼，忍着不去注意，嗓音不冷不淡說：“張靈術一事，道君是何時發現不對勁的呢？”

顧昭反應了一會他問的是什麼，她有些訝然，沒想到他竟然也發現了他不對勁：“你呢？謝祭君又是何時發現的？”

甯桑冷黑眸微沉：“早上在泫阆任務局的時候。”

顧昭：“那時你就發現張靈術有問題？那你那個時候怎麼不說？”

甯桑冷邁出的腳步微一頓，餘光瞥到顧昭頭上的雪越來越多，此人也沒用冼息。

甯桑冷收回視線：“弟子早間似乎看到道君看了弟子一眼，弟子以為道君自有安排，所以便沒有提出來。”

顧昭：“......”

兩人一邊說一邊向茅屋走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很快又被新的雪淹沒。

又聽甯桑冷問：“那道君呢，又是何時看出來的？”

顧昭：“......和謝祭君一樣，也是早上在那任務局的時候。”

甯桑冷微微噢了一聲，柔聲說：“那看來弟子沒有猜錯。”

顧昭：“......”

甯桑冷比顧昭高，顧昭打得相當費勁，自己頭發上全是雪，兩人走得也艱難。

這關懷實在不好送，就在顧昭糾結要不要幹脆收回手的時候，手邊忽然傳來手指的觸感。

甯桑冷擡手握了過來，将她手中的芭扇極其自然接過，抖了一下，将其上的雪全部灑落，然後順勢轉了個方向，微淡的陰影就這麼籠罩在了她頭上。

顧昭愣了愣，甯桑冷撩起漂亮的眼睛，清泠的嗓音随之傳來：“道君是桑冷的師叔，遮雪也應該是弟子來。”

顧昭想要拒絕，又聽得甯桑冷說：“而且師叔身量稍差了些，這樣能走的更快。”

拒絕的話卡在了嗓子眼，再看一眼甯桑冷，他分明很低眉順眼。

顧昭：她矮？行吧，她正好也覺得那樣走得費勁。

兩人走了一會，甯桑冷繼續問道：“道君既然知曉張靈術有問題，那現在有什麼打算？”

顧昭怔了一下，說：“本君隻是有所懷疑，那時并未完全确定背後之人，現在既然已經進了這幻境裡，那隻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早先隻是懷疑，任務局那些小厮不像正常接待顧客的人，而且她仔細觀察過他們表情，雖能正常對話，但微表情卻很僵硬，真人不會如此。她在星際時每日幾乎都要和那樣的假人打交道。

小厮是假的，有很大可能，他們去的那任務局不是真的任務局。

不過後來顧昭見得張靈術，卻發現他确實是真人，加上他們本就要去封城，顧昭便沒說什麼，将計就計同他做了交易，想看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然而一直到到他們到了封城、又去了霍家，張靈術都沒異常的表現。而且她仔細觀察了一番，霍家上下除了男扮女裝有點詭異以外，也都是真正的凡人，這說明那尋花令的任務也是真的。

所以等張靈術提出要用回溯鏡的時候，她才沒有拒絕。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茅屋邊上，甯桑冷用上冼息，将被雪堵住的門扉推開。

屋内比外面暖和，但布置很簡陋，隻有一張炕，上面鋪着一張破爛的竹席，一張破桌擺在屋中，西南角還有一個竈台，角落還有一米罐，看起來十足像貧窮人家的破茅屋。

顧昭和甯桑冷走進去，将門關了，拍打身上的雪花：“隻是沒想到這個張靈術他本事還挺大。”

方才所有人的欲望都有，卻偏生少了張靈術，很明顯他是背後搞鬼之人。

顧昭本來對他有所防備，但她昨日在書上看到，破解幻境之法很簡單，隻要能意識到那是假的，任何幻境都能不攻自破。

隻是沒想到那張靈術動作那麼快，還沒等她給其餘人提醒，他們就已經進到了這裡。

甯桑冷用冼息将身上的雪烘幹，若有所指：“沈師兄他們現在還在幻境中。”

他這話說完，刻意停頓了一下，撩起眼皮向顧昭看去：“道君打算就待在這裡麼？”

顧昭沒聽出來甯桑冷的言外之意，她發覺自己鞋子裡也濕了，凍腳：“雪太大，先在這裡等等看吧。”

她順腳坐到了炕上，彎下腰，打算将鞋子脫掉，然而想起屋裡的甯桑冷，她又蓦地直起了身。

甯桑冷目之所及，顧昭身上的衣服和頭發幾乎全濕了，碎發貼在額角，臉凍得通紅。

下意識浮出一個念頭：這人就不知道用冼息烤幹？

然而很快甯桑冷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麼，原本給她打“傘”就令他煩躁，心頭的一點煩躁演變得愈盛，在顧昭看不見的地方，眼底劃過一絲陰翳，嘴上倒是柔和：“他們都還在幻境之中，道君不着急去救沈師兄嗎？”

顧昭還在郁悶，她這冼息時有時無，斷斷續續，根本沒辦法将身上的衣服全部烘幹，但又不能讓甯桑冷看出來。

聽得甯桑冷的話，顧昭歎口氣說：“是啊，還有花影、陸凡、甯萱，沉寶玉和楚子慕，他們都還在幻境之中。我們得盡快出去，将他們救出來。”覃郅出門前還叮囑過她，若是他兩個寶貝弟子出了問題，他肯定會暴起。還有甯萱。

說到這，她忽然後悔起來，不應該為了不打草驚蛇而不提前同他們說。

還好山雞留在了封城去找它那什麼師兄，沒有一起跟過來。

寒風從破爛的窗戶裡吹進來，顧昭看着窗外的天，眉頭微鎖：“隻是不知道這個張靈術用了什麼法子，幻境明明破了，竟然還有幻境。謝祭君你可知道怎麼出去？”

那鏡面破碎，分明是幻境已碎，而且她現在意識很清醒。

意識到幻境是假便會破碎，既然她已經意識到是假的，那他們不應該還在幻境之中，應該回到霍府才是，為何又會進入新的幻境之中？

甯桑冷聞言，将目光從顧昭身上移開，透過破爛的窗戶看向外面陰沉的天，微微眯了眯眼：“道君不知道，現在不是在幻境裡嗎？”

顧昭轉頭看他，微微睜大了眼皮，“不是幻境？”

甯桑冷看回她，若有所思地溫聲道：“道君一直沒說，弟子還以為道君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