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桑冷到羅風鎮外緣,先将人偶召喚了過來收了,方再禦劍去了顧昭等人所在的小院。
小院坐落在鎮尾,毗連一座萬山村,地理位置偏僻,确實不容易被人發現。
他下劍時夕陽已沉,蒼穹墨藍雅淨,夙一入了衣袖,化成了腕中銀镯。
院門口是楚子慕和沉寶玉,甯桑冷随意扯了個出門的理由,然後進了顧昭所在的後院。
甯桑冷走到門外,聽到裡面有低低的吸氣聲傳來,他的腳步頓下。
接着是輕緩的腳步聲,和剪碎布料的聲響。
大約是誰在替顧昭包紮。
他猶豫了一下。
突然生出了一絲疑惑,他現在去是幹嘛?
......
屋内的人似乎已經包紮完,是擦洗的水聲,然後歸于安靜。
甯桑冷無聲站在窗邊,隻覺那種熟悉的煩躁感再度充斥胸膛。
他面無表情勾唇,将空間戒取下,放在掌心摩挲。
站了好一會,他唇角的弧度再度加深,那雙斜挑的鳳眼中溢出一絲諷。
他準備擡步,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沈慎的聲音。
“道君,等你好起來,若你想,弟子也可。”
甯桑冷擡起的腳步停下,頓了頓,他側眸,半撩眼皮看向緊閉的窗戶。
是沈慎的聲音,平日裡端莊不帶多少個人情感的聲音,在此刻壓得極低。
隻說了前半句便戛然而止。
甯桑冷摩挲着空間戒的手指按得微泛白,眉梢挑起,眼底劃過興緻,但臉上的表情卻分外冷淡。
他極有耐心地等着沈慎後半句,同時心中勾了個嗤笑,原來竟是郎情妾意麼?
他剛想完,沈慎後半句話如他意地傳來:“弟子也可以,給道君提供冼息。”
甯桑冷散漫地盯着腳邊生長的一株青草,鬼使神差地擡腳,将它踩在腳底。
早在之前,他便設想過,有朝一日沈慎得知甯昭喜歡他,想要他做冼爐時的反應。
他以為他會覺得很有意思。然而沒想到這麼快便能親耳聽到,卻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不僅不沒什麼意思,還令人生厭。
他臉上劃過恹恹的陰戾,甯昭這人,沈慎喜歡他什麼?
他突然意興闌珊、索然無味起來,劃過一個念頭,既然他喜歡,那不如讓他和甯昭兩個人一起下地獄好了。
沈慎端而沉的聲音繼續傳來:“甯師弟他若不願,道君也可以放師弟自由。”
甯桑冷唇邊劃過一絲怪異的笑,然而擡起的腳,卻不受控制地換個了方向,下一秒,他的手敲響了門。
“沈師兄。”
屋内的人沉默了片刻:“進來吧。”
沈慎早在先前就已經聽到外面的聲音,他猜到了可能是甯桑冷。
但他自己也搞不懂,為何他會當着他的面,說出那一番話。
或許他覺得,甯師弟既不是真心對道君,那就沒必要委屈自己。
冼息交流,他可以,他也可以。
隻是他沒想到,甯桑冷既聽到了那話,竟然還會進來。
那他是什麼意思?
沈慎餘光瞥了眼門邊的甯桑冷,起身整理床頭方桌的藥瓶和繃帶,說:“師弟方才不是說要去附近看一看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甯桑冷劃過床上的顧昭,落到沈慎身上,低磁的嗓音在屋中響起:“嗯,我看過了,這附近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他的目光落到沈慎修長的手指上,乖順的眼底轉瞬而過一絲晦暗:“沈師兄,你守了這多時應該累了,換我來守着道君吧。”
沈慎的手微頓,他說:“還好,我守着道君就好。”
甯桑冷聞言,不由幾分意外。
若是以往,不等他說,他恐怕自己就會先離開。
甯桑冷壓下心中的些許不爽,瞥了一眼門外,說:“桑冷的意思是,時間不早了。”
沈慎和他對視一眼,見得少年那雙漂亮的琉璃眸意有所指。
他身上穿着玄衣,墨發用發帶束在腦後,明明和往日一樣的打扮,臉上也是一樣的溫和淡笑,但他卻察覺出從他身上隐隐散發的一股無聲壓迫。
沈慎攥着藥瓶的手指一緊,又想起顧昭手背上狐狸望月的圖紋,心中異樣浮動。
他微微蹙了眉,克制着不露聲色地說:“是我忘記了。道君身上有傷,冼息交流...師弟小心一些,别碰着道君的傷口。”
甯桑冷:“桑冷自然會注意。”
等沈慎離開,甯桑冷唇畔的笑頃刻間隐匿,原本隐約的冼息不加掩飾從他周身揮散出,聚成一個小型的能量漩渦。
喜歡甯昭?想要成為他的冼爐?
宛如有風吹過,他束起的發、額角的碎發,以及袍袖全部都被湧動的冼息攪得飛揚起來。
少年站在屋中央,收回目光,定定落到床上顧昭身上。
乖順的保護色不複存在,垂眸睨着顧昭,原本就斜挑的眸子變得更冷厲張揚,甚至透出一股冷傲妖異,仿若一尊睥睨天下的神祗。
......
此時在甯桑冷手腕上的夙一,内心複雜得如同石化了。
連甯桑冷都搞不清楚他自己是什麼心理。
他隻覺得很煩躁,異常煩躁,很想......殺人。
他在屋中央定定地站着,盯着床上的顧昭看了好一會。
直到床上的人不知道夢到什麼猛地一抖,帶動傷口呻吟了一下。
甯桑冷才回過神來,他用力地握了下手中的空間戒,将胸膛翻滾的情緒強行壓下,唇上又覆了個慣常的笑。
擡步走到顧昭的床邊,又垂眸看了會,漂亮眸子滲出晦暗。
床上的人身上都是布條,一張臉慘白如血。
他不禁冷笑了聲。殺了玄明順,倒是符合甯昭的行事。隻是......
不過是殺了個玄明順,就被弄成這樣?
他無聲看着顧昭,眼見她又皺了眉頭。
不對,他認識的甯昭,殺人不過家常便飯,就算殺了人,也不可能讓别人抓到把柄。
他忽然彎腰坐了過去,伸手将她的衣服往下拉,扯開麻布的一角。顧昭疼得眉頭皺成了一團,兩片睫毛顫抖着,像是兩扇随時會散架的蝶翼。
被翻開的布條之下,鞭痕清晰可見,皮肉綻開,深入骨肉,還滲着膿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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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意思。
甯桑冷面上的笑驟失,覆上陰沉,他将布條重新纏好。
又坐在床邊看了會顧昭,見她眉頭還蹙着,他的手指落到顧昭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