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不過現在想來,還好我出去透了氣,不然若是一直待在靈虛洞内,恐怕說不定會和雪櫻殿那些弟子直接遇上。”
說着,她想起什麼,“謝祭君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甯桑冷落到顧昭的身上,說:“弟子也是見到靈虛洞口有人守着,所以便先來了這裡找蒼簡容,想着,若是道君落到了通天宮的人手裡,或許能用他的命換回道君。”
顧昭慶幸地點頭,“那就好,沒想到和謝祭君竟然歪打正着碰在了一起,也算是默契。還好沒和他們起正面沖突。”
“不過——”
話音未落,她餘光忽然注意到,甯桑冷段白的衣襟處上似乎濺了血。
再一看,不僅衣襟,整個山青藍色的袍裾上都沾了血,宛如一朵朵豔麗的血花。
顧昭臉色一變,不由上前一步,上下掃視:“你,你受傷了?”
甯桑冷卻往旁邊移了移,神情冷淡,說:“不是弟子的血。”
顧昭:“?”
甯桑冷默了一瞬,視線再落到她臉上,看了會,他極淡地開口:“方才過來的時候,遇見一些人,有些礙眼,所以殺了。”
顧昭:“......是雪櫻殿的人?”
“那不會有麻煩嗎?”
甯桑冷輕輕撫着掌中的繩,不太在意地說:“弟子處理好了,至少今晚不會有影響,道君不用擔心。”
顧昭看了他好幾眼,但他想起甯桑冷的修為,恐怕真不是他的血。
但轉念又想起先前看到過他殺人的樣子,這麼輕飄飄就殺人。
還好,她現在不算他的敵人。
夙一在一旁聽着甯桑冷的話,回想起方才的情形,默默移開了眼。
他哪裡是見到有人便離開,分明是拎着劍直接去了靈虛洞,沒在裡面看到甯昭的身影,神情冷到極點,連他都有些害怕,那些弟子卻不要命地往他刀尖上撞。
那畫面,饒是他是條蛇,也覺得有一點瘆人。
他回想着,突然意識到,那種一劍封喉毫不留情的殺法,他好像已經很久沒在甯桑冷身上看過了。
滾燙的鮮血從他不鳴劍刃上垂成一條線,那樣冷寒淡漠,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偏偏,在他看起來,又透着說不上的孤寂落寞。
那樣的神情,他隻在十多年前他在萬蛇窟和殺那些人的時候看到過。
今日是他生日,看到了那些人,又遭遇了這些事。
想到這裡,夙一忽然将視線從甯桑冷身上移到顧昭身上,眼裡閃過波動。
他能感受到,到了這裡,看到顧昭之後,甯桑冷身上多了幾絲人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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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昭抿了抿唇,甯桑冷雖然殺了人,但畢竟是為了過來救她,殺的那些人,真追究起來,她也有一部分責任。
她蹙了眉頭,在道德和個人性命前選擇了後者,決定對甯桑冷更好一些,擡手替他使了個淨術,說:“這樣就幹淨多了。”
說着,她忽然一頓,才發現甯桑冷竟然換了衣裳,山青藍的錦袍,相比往日墨風閣的那兩身宗袍都更要精緻。
身長如鶴,眉眼如畫。
他就這麼立在她身前,離得很近,她能清晰看到他漂亮而深刻的五官,聞到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身體裡原本就湧動着的欲.望忽然像漲潮的春水-
甯桑冷看到顧昭忽然就閉了嘴,皺了眉頭,往另外一端挪了挪腳步。
朦胧的月色之下,她瓷白的臉頰和脖頸染上殷桃一般的紅。
甯桑冷沉默地看着。
不管她今日出靈虛洞目的為何,她說得沒錯,若是她依他所言,乖乖待在靈虛洞内,說不定會有危險。
是他的疏漏,既然如此,那他原諒她,私自出去找裴止的事。
再開口時,甯桑冷面色已經恢複成了往日的柔和,“道君,今日就先在此處待一晚?”
顧昭有所顧慮,但也沒有辦法,點點頭,“好。”
甯桑冷視線從她身上,落到一旁的蒼簡容,夙一這一回十分有眼力見,上去拖了蒼簡容,“夙一去外面守着。”
.......
一旁的瀑布聲不間斷響着,空氣裡彌漫着股寒意。
今日已經是第三日,顧昭發現,她的自控力又上了一層,雖然但是,還是沒能不用甯桑冷冼息。
隻是,冼息交流快要結束時,她發現甯桑冷的臉色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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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不比靈虛洞,冼息本來就沒有那麼濃郁,而且他些日不僅要貢獻冼息,還要給她解毒。
顧昭忽然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話已經說得夠多了,隻能暗下決心,她一定要盡快修煉。
......
夙一很快又将蒼簡容拖了進來,說:“既然主人和道君結束了,還是在裡面更安全些。”
說完,又自覺退了出去。
......
顧昭視線落到蒼簡容身上,想了想,她說:“謝祭君你打算将他怎麼辦?”
甯桑冷擡了眼皮,問顧昭:“道君怎麼想的?”
顧昭瞧着他,腦中忽然劃過些念頭,皺了眉頭:“若是沒有人來,就将他殺了。”
甯桑冷有些意外,“道君之前不還擔心弟子殺了他?”
顧昭抿了抿唇,擡起的眸氤氲出一絲冷意:“之前是我沒想周全。”
“殺了他雖然會和通天宮結仇,但若放他回去,他被傷成這樣,就算撿回來一條命,按照他拐騙良家婦女的作風,該結的仇不會少。而且他這樣的事恐怕幹了不少,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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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桑冷忽然覺得有了幾分意思。
這些時日他幾乎沒聽她這樣說過話,恍然間讓他想起了以前的甯昭。
不對,是和以前的也不一樣,以前的他,根本不會考慮他該不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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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似乎一定得确定對方有死的理由,才會下定決心殺。
甯桑冷忽然挑了挑眉尾,溫聲問:“那今日弟子殺了這麼多人,在道君眼中,弟子是不是也該殺?”
顧昭啊了一聲,瞥見他望着她,鳳眸裡不明光芒輕閃,“...謝祭君是本君弟子,自然和旁人不一樣。”她頓了頓,“何況,說到底還是他們雪櫻殿的人犯我們在先,我們就算殺人也是為了自保。”
“那如果不是為了自保呢?”甯桑冷緩緩道,長睫輕撩,似别有意味地問她。
顧昭微怔了怔,不是為了自保,那是為了殺人而殺人?
他現在在她面前都不裝一下了嗎?
顧昭對上他的目光,脫口而出想教育的話忍住了,甯桑冷今天怪怪的,她還是不要惹他。
“還是那句話,謝祭君你是本君的弟子,你做什麼,總有你的道理。”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沒有道理也是一種道理。”
因為吸收了豐沛的冼息,眼睛黛山一般黝黑,皮膚宛若剛出殼的荔枝,膚白唇紅,雪頸修長,身上籠着從上面投下來的朦胧的光。
她狐狸眼一點點微彎的弧度,嗓音溫和:“反正本君站在你這一邊。”
甯桑冷看了會,而後移開視線,看向不遠處簌簌落下的水流。
唇邊萬年不變的笑落下。
看了會,他視線又轉回顧昭身上,劃過她手背上的圖紋,又移到她臉上。
不知道在想什麼,慢慢地彎了個弧度,“道君,是第一個說這話的人呢。”
“桑冷可以相信嗎?”
他雖然笑着,但笑意卻沒及眼底,漂亮的眉眼透着薄涼,隐約還有一股孩子氣,同時又蘊藏着洞察和淩厲。
顧昭手指不受控制顫了顫。
此情此景,顧昭覺得,如果她現在實話實說,有走不出這個山洞的風險。
她轉移話題:“這話以前都沒人這麼說過嗎?”
甯桑冷乖淡的嗓音響起:“也許是有。不過他們都騙了我,都死了。”
顧昭的手指再猛地一動,望了眼身旁灼灼看她的少年,她坐直了身體,補充:“...本君說話一向算數,肯定,不會騙你。”
甯桑冷緩緩挑了眼皮,溫聲含笑:“好。”
顧昭想起方才他所說,有些好奇,他口中的那些人,是他的父母?
但這個話題過于敏感,顧昭沒有問,她換了個坐姿。
以往甯桑冷和她冼息交流完之後,并不會留在山洞過夜,而是回他師父那裡。
餘光裡甯桑冷站了起來,她道:“謝祭君,路上小心。”
甯桑冷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走出兩步,他又回頭,乖順般叮囑:“道君這一次不要再亂跑了。”
顧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