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腳尖傾斜向大門那刻,某種靈光忽然從他大腦閃現。他握着武士刀直奔卧房,在那回他來此換衣服的時候,薄葉林間站立的窗邊停下。
薄葉月俯身,屈指敲了敲地闆。
薄葉林間當時踩在這面地闆上的時候,聲音不對。
薄葉月粗暴地掀開竹編地毯,果然看到凸起的鐵質拉環,他用力将這塊地闆提起,暴露出下方一條垂直的樓梯。
薄葉月屈腿邁進了幽深的暗室裡。
薄葉林間回來的時候,隐隐覺得有些不對。
周圍太安靜了,他安排在周邊的傭人似乎都離開了崗位。天空的烏雲已經很重,他被薄葉澄請去談出國的事,這個被慣壞了的侄子懇求他别送自己出國。過去時天氣還明媚,大約是耗費了太多時間,現在沉沉雲霭中第一滴雨珠已然砸落下來。
薄葉林間撐起了攜帶的雨傘。
寬大的傘面撐在頭頂,雨珠大顆砸落的聲音連綿,無端叫人心煩。
他走到屋前,發現裡面亮着燈,驚疑一晃而過。他放輕腳步,将長柄雨傘搭在門邊,擡手覆上腰間的槍支,推門走了進去。
穿過門關,他尋着光線踏入卧室,卻見薄葉月背對他站着,窗戶朝兩邊分開,潮濕的泥土腥氣随風而來。
燈光落在薄葉月的和服衣擺,紅得像一簇燭火。
薄葉林間心中的警惕霎時掃空,很快速地滲出溫情來。他松了握槍的手,眼神變得溫柔,走上前,從背後握住了薄葉月的雙肩。
“怎麼站在這兒,不冷麼?”
薄葉月沒動,他自然低頭,視線越過薄葉月肩頸的空隙看見了他攥在手裡的東西。瞬時間雙目瞪大,仿佛正面迎上了厲鬼猙獰的鬼臉。
那是一摞展開的照片,上面是敞露着肢體的少年,滿目的情膩銀色。
薄葉月終于轉回身來,指骨發白的手掌松開,照片在窗外吹來的狂風中洋洋灑灑落了滿地。
從小到大被迫受辱的薄葉月躺在地面上,用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薄葉林間,那痛苦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照片,将他萬箭穿心。
薄葉林間嘴唇顫抖,不自覺後退兩步,又急切地上前。
“不、不,月,不是你想的那樣……聽我說,好嗎?”
“什麼樣?我在想什麼?”
薄葉月猛地用手扯開了和服衣襟,緊實平坦的胸腹露出來,襯着窗外青黑色的天幕,白得近乎泛出妖異的瑩光。
逼問的聲音一頓,他驟然揚聲。
“——父親,你也想要我嗎?”
話音落下,室内一片死寂。濺起的回聲淹沒在滂沱大雨中,窗外的竹葉被雨水砸得搖擺,天空好似漏了個洞,傾瀉的陰雨串連起天與地,世間一片冰涼的迷蒙。
薄葉林間怔怔地站在照片裡,目光不可移視地盯着薄葉月的身體,長久的死寂中,在第一道閃電出現時,沙啞地說。
“我愛你,月。”
薄葉月冰冷地望着他:“像父親愛着兒子那樣?”
薄葉林間痛苦地閉上眼睛:“……像我愛着杏子那樣。”
紫色的閃電映出他扭曲的神情,雷聲轟隆炸響,薄葉月崩潰的笑聲和武士刀出鞘的聲音混合在巨大的雷聲中,當這陣巨響過去,雪亮的武士刀已然洞穿了薄葉林間的腹部。
薄葉月雙手緊緊握着刀柄,一絲也沒有抖,鮮血沿着刀身滴落,薄葉林間微微躬着身體,忍受在腹腔内部迸開的疼痛。
薄葉林間說:“……上次說,殺大和雄川的刀,不是這一柄、是真的嗎?”
薄葉月猛然拔刀,飛濺的鮮血融入血紅的和服,看不出異常,僅僅多了幾分血腥味。
薄葉林間說:“我不想和他死在同一柄刀下。”
薄葉月扯了扯唇角,神情漠然:“你們一樣令我惡心。”
薄葉林間虛弱地搖晃兩下,踉跄跪到在地。他的胸膛恰好與刀尖平直,輕易就能被一刀穿心。
薄葉月卻将淌血的武士刀收回了刀鞘。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趕來的薄葉澄恰好目睹這一幕,他的視線掠過薄葉月握刀的手和地上的鮮血,壓低聲音快速道。
“……人來了,如果你要跑,從後門走。”
薄葉月深深望了他一眼,拿起門邊的雨傘,奔進了滂沱雨幕。薄葉澄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轉身和聞聲扭過頭來的重傷的薄葉林間對上視線。
他沉默片刻,伸手關上了房門,眼中閃過一抹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