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處決的人是一位母親,她把手機交給賀景明,讓他去見自己孩子一面。
賀景明以為受到污染的人都會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可真的那樣就好了,怪物怎麼會有那麼明亮的眼睛,怪物怎麼會有那麼滾燙的眼淚。
殺了沒幾個人他就崩潰了,那時賀景明不到二十歲,這份工作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沒成為英雄,而是成了一名劊子手。
殺了三個人他就撐不下去了。
他想叩問這個世界,為何給人類降下諸多苦難?此時此刻,人類的善良和仁慈成為了阻擋他們生存的繩索。
因為憐憫同胞,因為知曉每一個生命的重量,所以哪怕面對那些污染者,也萬分猶豫。
直到他遇到那個人。
賀景明第三個處決的人是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曾在研究院工作,剛入職沒多久就被感染。被發現時他還在做實驗,污染是因為儀器破損,污染物的屍體和皮膚接觸。
那位研究員學曆很高,很優秀,不過令賀景明印象深刻的則是他那雙平靜的眼睛。
不對,應該是一隻眼睛,因為污染,這位研究員的另一隻眼睛已經被青苔覆蓋了。
在每次執行處決前,賀景明都會先和人聊兩句,如果對方有什麼意願他會盡量完成,想讓這些人上路前少一些遺憾。
“我沒有什麼想做的。”那名研究員說。
“沒有?”
“真沒有。”
那人看着賀景明,将行刑者看得坐立難安,後者蜷了蜷手指,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槍。
那是賀景明因為前兩次的處決心裡有一根刺,他遲遲沒有動手。
兩人在這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那名研究員似乎了然:“小朋友,你不會不敢動手吧?
賀景明:“……”要不一槍把這人崩了算了。
“我下不去手,要不你自己來。”可能是那人表情有點欠,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我已經夠慘了,你現在還想讓我自殺?”研究員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我寒窗苦讀這些年,好不容易進研究院混口飯,還沒幹出個什麼就被污染了,這找誰說理去,老天不公啊!”
或許是看出賀景明心緒不佳,研究員抱怨道,剛才這人安靜的樣子似乎隻是幻覺。
他自己未必多難受,聽衆卻沉默了。
确實挺慘。
“你怎麼不說話?”
賀景明:“……”
他剛想幹巴巴安慰幾句,看這人的樣子似乎不怎麼需要安慰。
“我真沒什麼遺憾,我爸媽都死了,現在孤家寡人,死了是孤魂野鬼。唯一可惜的是我這一身學識到頭來竟然沒有用武之地,我在研究員待了三個月,就幹了一件事,就是提取污染物那些污染物的□□,你不知道有多惡心。”
“幹你們這活是不是多多少少有點心理陰影,但我覺得你這是為了救人,本質上咱倆幹的是一樣的。”
“我們都是築起城牆的沙子,在抵抗污染的過程中,所有的努力都有意義,所有的犧牲都有價值。”
“所以為了最終的勝利,動手吧,畢竟,拯救世界的使命在你們手中。”
賀景明有些記不清了當時開槍的感受,為了最終的勝利……嗎?
後來等污染物的浪潮褪去,人類建立了島國,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但他們人類終究在這個世界為那些有些不一樣的同胞築起了家園。
可如今,有仁慈築起的牆成了刺向人類的刀刃。
那些該死的污染者開始鄙夷痛恨普通人,他們自诩為更高級的物種,想要成為這個世界的主人。
這讓當年人類這方的掙紮成了一個笑話。
賀景明這次沒有心軟,他要重新築起斷頭台,将這些怪物斬殺殆盡。
劉信看着他的神情歎了口氣,無論是哪種決定,都會帶來死亡。
他看向聯絡裝置,裡面有新的消息。
路郴州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