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醒來時幾乎被面前的場景吓暈過去。
紅色的、如蜘蛛網狀的菌絲鋪滿了這個房間的每一寸牆壁和地闆,這紅色比他上次從實驗室看到的更深,有淺紅變成了深紅色,密密麻麻,像是人體中的毛細血管。
他伸出手,那一大團菌絲立刻将他的手臂包裹起來,像是上好的絲綢,滑滑的,涼涼的。
林默躺在房間正中間,像是被蜘蛛網粘住的一隻蝴蝶。
如果能永遠在這裡就好了。
菌絲像着他的身上延伸,從手臂越過胸膛,然後是脖頸,嘴唇,鼻子……
“林默,别忘了改你的論文,寫的都是什麼垃圾!”
“怎麼不來做實驗,還想不想在項目上加你的名字?”
“麻煩下個月盡快交齊手術費用,否則我們也沒辦法了……”
那些細碎的聲音穿過耳膜嗡嗡作響,不斷将他拖到泥潭裡。
好累,活着為什麼這麼累。
讓我死在這就好了。
視野被大片菌絲掩蓋。
可是,還有母親。
母親……
林默猛地清醒過來。
“我們不治了,你把錢攢起來,留着給你上學用。”
“林林,早點回家。”
回家,母親還在病房裡等着他。
林默一把把菌絲抓走,他的力氣很大,以至于菌絲纖細的根部被完全扯下來。
回去,他睜大眼睛,似乎終于意識到這是什麼地方,就像從一個光怪陸離的美夢中清醒。
他掙紮着從菌絲中站起,往門的方向走去,那些菌絲就像一道道鎖鍊,捆在他的腰部、腹部。
似乎察覺到了網中獵物的掙紮,無數的菌絲湧上,幾乎将林默的下半身體完全包裹住。
被網層層圍住的蝴蝶想要振翅,可已經來不及了。
無數的菌絲從林默的口腔、鼻腔、耳孔逐漸湧入,肺部的氧氣被一點點擠出,他幾乎喘過氣來。
可是一張開嘴,就隻咬到無味的菌絲,帶着某些粗糙的口感進入喉嚨,令人作嘔。
“這次能夠成功嗎,污染物和人類的結合?”
“不确定,但45号不會傷害那個人類,他至少不會像前兩天那個蠢貨一樣被吸幹。”
“也對。很難想像這樣的怪物也會有感情這種東西。”
“02實驗體如何?”
“和我們想象的表現差不多,但為了獲得數據,我們派去的人幾乎全軍覆沒。”
“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罷了。”
……
今天似乎和往常一樣,掩映在綠樹中的白色教學樓中傳來老師上課的聲音,午後的陽光透過明淨的玻璃攝入走廊,在地上留下一塊明亮的印記,時不時照在學生們實驗服的白色衣擺上。
砰砰—
“進來。”
林默背着書包匆匆爬上樓,額頭上還有未幹的汗珠:“抱歉劉師兄,我這段時間太忙了,實在抽不出時間做實驗。”
“我知道你忙,可是這間實驗室誰不忙,你不來實驗數據就測不了,這實驗進度可就慢下來了。”劉師兄掩藏起眼底的不屑,語重心長的教導到。
測試那些樣本的基礎數據沒什麼技術含量,但是工作量又多又繁瑣,最适合交給這些新人。
他聽說過一些林默的家庭情況,這人沒人背景,性格又軟,最好拿捏了。
“小林啊,出去兼職的事先緩緩,我們這個項目馬上就要中期檢查了,這實驗成果要是不能達到預期,恐怕……”
這個項目的研究對象是一種叫做夢見草的植物,這種植物是制作特種拮抗劑的重要原料,如今國内軍事、科研、經濟等幾乎所有領域的資源都向五大研究院和十三個軍事基地傾斜,因此這個項目一上報很快就通過了審批。
他們的主要工作是測出夢見草的基本生理性狀以及基因序列,嘗試通過化學變異或者生物變異的方式改變其性狀,來提高其藥用價值。
像測量葉片大小,葉内蛋白質、纖維素、核酸以及微量元素的基本工作就交給林默去做。
“可是這些師兄也可以做,不一定需要我來吧。”林默擡起頭,靜靜看着面前的人。
似乎沒想到這個溫和甚至可以說軟弱的小師弟竟然敢反駁自己,劉師兄愣了一下,餘光出能看到不少學生正停下手裡的工作看熱鬧,劉師兄擰着眉毛,有些氣急敗壞道:“這是為了鍛煉你,以你現在的水平也就能做一些基礎工作,而且導師不都給你補貼了嗎。”
“但那些補貼是因為我還幫他做另一個項目,這個是師兄的工作,兩者又不是一回事。”實驗室外面圍了不少人,上面的人壓榨底層學生是常事,但這種直接說出來的勇士可不常見。
林默強忍着胸腔中的憤怒,靠着殘存的一點理智穿過人群,走向隔壁實驗室。
【為什麼不殺了他】
心中的那個聲音響起。
【現在還不是時候】
夜色漸深,劉師兄從實驗樓出來,外面的風呼嘯而過,激起一陣寒意。
媽的,林默那小子今天吃錯藥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越想越氣,但轉念一想,那種沒錢沒勢的窮鬼也翻不出什麼浪,隻要他還在這個導師手下,那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