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得了吩咐,店内好手當即拿上武器逐客:“諸位請回。”
這玉店他們這群地痞混混可得罪不起。大漢們發現風向不對,神情一變,酒醒了大半,連忙摩肩接踵地往後撤退,紛紛道是誤會、誤會。隻有賴子李怒其不争,還想掙紮,大喊道:“店大欺客啦!林家玉店包庇老賴、不讓追債!”
“咚”!
木棍猛地砸下,賴子李被打得猝不及防,手臂連同胸口陣痛發麻,頓時噤聲。
“還敢在這裡撒野造謠?給我打!”
怎麼會?這月白風評好轉了?怎麼可能?
賴子李不敢置信,又大喊道:“災星上門不逐——”
少女給了個眼神,夥計們頓時明白。
“咚咚咚”!
棍影狠狠揮去,猝不及防被圍毆重點打擊的賴子李本領施展不出,被打得頭破血流、傷上加傷,身上骨頭咔嚓作響,痛得嗷嗚叫喚,一把被人拽走。
一群人氣勢洶洶來,灰溜溜跑了,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以月白和那戲長曲的名聲,怎麼還有人幫忙護着?
少女走來:“讓同窗看笑話了,不好意思,你們要買些什麼?我幫你們看看?”
青萍此時才終于想起她是誰。這少女也是私塾一位學生。青萍依稀記得她姓林。
沒想到這玉店是她家産業。
她與青萍他們平素未有什麼交際,如今出言,一來是為了維護自家店門生意,二來恐怕也是因為學堂生活對青萍與戲長曲改了觀——賭鬼和災星可不是誰都敢迎進門的。
林姓少女道:“這回是我們招待不周……”她思考片刻,“我做主,今日為你們打九折。”
“多謝。”
青萍學着人類禮儀一拱手,轉頭繼續細看過架上的物什。
戲長曲緊緊貼在他身邊,像條小尾巴。
“賣糖餅咧——剛剛出爐的糖餅,又香又軟又甜——”
外面傳來吆喝聲,戲長曲拽拽青萍,小聲道:“我出去一下。”
“錢帶了嗎?”
“嗯。”
青萍摸他腦殼,忽然道:“注意安全,不要摔了跌了,也不要和人打架,你不會武藝,年紀又小,肯定會吃虧的……我等會兒去找你。”
“好。”
戲長曲走後,林姓少女不由感慨道:“你們真是才結識一兩個月嗎?我也有兄弟姐妹,倒還不如你們親近。”
青萍驕傲地想,認識一千年零一個月加兩天了。
見青萍在某件玉器前駐足,林姓少女介紹道:“你現在在看的那鼎是乾元六百八十四年時,我父親同我、我母親、還有我那些兄弟姐妹們來這裡經商,一位好友大師臨别所贈,乃我店鎮店之寶,不對外出售的,先前地動險些毀了……”
乾元六百八十四年?
青萍心裡一驚,擡眸想細問,話語還未脫出口,目光便凝固了。
“怎麼了?”林姓少女困惑,“我脖子上有什麼東西嗎?”
青萍盯着對方咽喉處的紅痣,沒有出聲,心頭驟然漂浮起一種荒謬感。
-
路邊的小孩在争論誰才夠格當劍仙,戲長曲繞過他們,看見賴子李和那群人發生争吵,一哄而散。
賴子李拖着條廢腿,罵罵咧咧地走在路上:“媽的,一群軟蛋慫貨,要不是老子被人廢了,敢和老子這樣說話,一根指頭他媽碾都能碾死你們……”
街上行人來往,紛紛避開這個家夥,誰也不願意與這個人扯上關系,但偏偏就是有個人走了過來。
賴子李頓時咧開黃牙:“呦,什麼事?”
房安安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道:“我們談談。”
她和賴子李走入附近一處僻靜、但一喊就能喊來人的巷中。
房安安道:“我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你别再勒索我父母了!那情詩香囊你愛怎樣就怎樣,别以為我怕了!”
幾十日前,十四歲的房安安外出春遊,喜歡上一少年,寫下情詩,留下名姓,藏在香囊裡想贈出,結果不巧遺失,後被賴子李撿到。
賴子李狡猾得很,了解房家上下脾性後,沒去找房安安,而是直接找上她父母。
房先生和房夫人都是過來人,知道年輕人都好面子,尤其女兒家,心思更細膩,情思在大庭廣衆下被幾個混混在這個小鎮上公開、流傳,别說愛情是否會萌芽了,臉皮薄的一時想不開自殺都有可能。
而他們對房安安的愛就是賴子李騷擾勒索的最好資本。
這種勒索一直持續到今天,一直因為丢了香囊而惴惴不安的房安安終于得知此事,心裡難受不已,于是瞞着大人偷偷出門來找賴子李,想要解決這樁因她而起的禍事。
聽完房安安的話,賴子李沉默一會兒。
很久沒見到這種被保護得太好的天真蠢貨了。
他瞥了一眼房安安身上的錢袋:“你要是答應再給我三兩銀子,我就把東西還你。”
房安安帶了全部家當過來,三兩銀子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内,當即道:“成交。”
青瓦上,槐樹陰影遮蔽住小孩的身影,戲長曲宛若一條窺伺時機的蛇,幽幽坐在屋檐一角,漠然看着那個不認識的女性靠近賴子李。
房安安要将錢交給賴子李,卻見賴子李倏地出手,一把捂住她的嘴。
“嗚嗚嗚——”一股窒息感頓時傳來,房安安驚恐掙紮,但賴子李比她想象得力氣大多了,她根本掙脫不得。
她以為自己小心了,卻沒想到小心得還是不夠。
賴子李用另一隻手去扯自己的褲腰帶:“小娘皮,還敢瞪老子?你再喊啊?看老子今天不把你給辦了,到時候讓那個月白跪在你爺爺我跟前叫叔父。”
房安安渾身顫抖,兩行清淚唰地淌了下來。
咔嚓。
賴子李說到“月白”二字時,戲長曲正巧折下一根槐樹枝丫。
青萍總以為戲長曲很無害,很弱小,即便是在那般情形下出去,也肯定隻是性格謹慎,想觀察一番——他那麼可憐,那麼乖巧,羞澀又弱小,所擁有的世界隻有小小一片,眼下連一把劍都沒帶,他能做什麼呢?
但青萍想錯了。
他要拔除這個隐患。
孩童常以樹枝為劍。
向來僻靜的小巷裡忽地傳來噗呲聲響,一聲即滅,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午後,光影流動,小孩們嘻嘻哈哈地扮演大俠與劍仙,持樹枝比劃着蹦跶跑過,沒有看這個陰暗的小巷一眼。
房安安驚恐地縮在牆角,胸脯劇烈起伏,即便已經靠牆了,卻還不斷試圖向後退,同時兩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讓尖叫洩露一分。
忽地,巷口傳來腳步聲,以及青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