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玦不知道為什麼陳與禾對他的态度急轉直下:“小與,你在怪我。”
陳與禾背對着孟玦深呼吸。她确實因為那天晚上的事情在生氣,盡管裴放說這一切跟孟玦沒有關系,但她還是沒想明白,裴放為什麼會那麼清楚她的喜好。
對于孟玦,陳與禾總是心軟的。她不想因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再誤會孟玦。
陳與禾轉身看向孟玦:“你跟裴放關系很好嗎?”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孟玦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以前還不錯,最近幾年沒怎麼聯系。”
“你以前經常跟他提到我?”
“沒有。”
“那他為什麼這麼了解我。”陳與禾也深表疑惑,“裴放身邊了解我的人,隻有你。”
孟玦則更奇怪了。他從來就不是那種願意私密情感的人,絕不可能主動跟裴放提及陳與禾的,頂多隻跟裴放說過他有女朋友這件事。
孟玦一時間也沒有頭緒,直到陳與禾分享了跟裴放來往的一些細節,他才恍然大悟。
“筆記本。”
孟玦說得小聲,陳與禾沒太聽清:“什麼筆記本?”
孟玦捏緊了拳頭,把自己的銀行卡放到陳與禾辦公桌上,轉身走了,隻留下一句:“錢你拿着,我先走了。”
*
越盛17樓。
這裡的一切都是以前的模樣,變的隻有裴放。
簡晨進來的時候,裴放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動不動。
自那晚的決裂之後,這半個月,裴放沒事就在這兒往外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聽到簡晨進來,裴放問:“你說她到底在看什麼?”
簡晨把文件放到裴放的辦公桌上,走到裴放側後方站定。
過了一會兒,簡晨說:“人。”
“什麼?”
“我猜,陳總監可能是在看底下的人。”
裴放再次把視線投向窗外。這附近寫字樓林立,不遠處新建的高樓正在施工,高度更是恨不得直插進雲裡。
他向下看去,隻有漆黑狹窄的街道。高處,會讓一切都變得渺小。
“哪看得見人?”
“就是因為我們現在站在高處,所以才看不見下面的人。看不見,也就不知道她穿的什麼顔色的衣服,臉上是什麼表情,以及她在想什麼。”
裴放沉默片刻後問:“你話裡有話?”
簡晨恭敬地退回至裴放側邊:“沒有,有感而發而已。”
這些話不一定是陳與禾的想法,但卻是簡晨作為朋友對裴放的善意提醒。
平視,是互相理解的先決條件。
感慨過後,簡晨恢複到助理的角色:“老闆,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确認簽字。”
“嗯。”
叩叩——
“我去開門。”簡晨正納悶兒,今天沒有人預約到訪,怎麼會突然有人來。
開門後,簡晨也略感意外,他以為陳與禾不會再來這兒了。
簡晨語帶驚喜:“陳總監,請進!”
陳與禾回以一個感激的笑容:“多謝。”
在聽到“陳”這個字的時候,裴放的心髒明顯漏了一拍。直到簡晨側身讓她進來,在再見到她的那一刻,裴放的心終于有了着落。
手裡的筆被握得跟裴放的體溫一個溫度後,又被放下。裴放按捺住心裡的雀躍和不安,繞過桌子朝陳與禾走去,又被她防備的眼神灼傷,硬生生把腳步停留在社交距離之外。
“你來了。”裴放看到她的右手已經沒有紗布包裹着,“手好了嗎?”
“嗯。”陳與禾抿着唇,怯懦地掃了他一眼,她抓着肩上的背包帶子,沉下一口氣,“我是來跟裴總道歉的。”
陳與禾把包摟在身前,筆挺的背直直地彎下去,直到跟雙腿垂直。
她看到裴放的腿向前挪了半寸,手伸出來,估計是想扶她,陳與禾又把腰往下壓,以更低的姿态向裴放鞠躬。
“對不起裴總。我那天太沖動了,我不該打您的。”
裴放僵在原地,一股氣郁結在胸口,差點說不出話來,以至于說出口的話都有些遲鈍:
“陳與禾,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裴總一直看不上我,這都沒關系。但綠氫是無辜的,公司還有54個同事,他們需要這份工作。越盛的這筆投資,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裴放何其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說的情況。但陳與禾的态度,實在讓人窩火。
他壓着火氣:“陳與禾,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公私不分的人嗎?”
“當然不是,我相信裴總隻是忘了。”
給甲方找台階下,是乙方的基本素養。
她瘦削的脊背格外刺眼,裴放别過頭:“你起來說話。”
陳與禾沒動:“還請裴總原諒我的一時沖動。”
“起來!”
裴放明顯動了怒,陳與禾隻好起身,正好迎上裴放盛怒的眼睛。
“陳與禾,你…”
裴放真想狠狠罵她幾句,但一看到她低垂的眼眸,又張不了口,所有的情緒全往心裡壓。
裴放被氣得不輕,又沒處發,喘着粗氣拉開辦公室的門,沖外面喊道:“簡晨。”
聽到這個聲音的簡晨心裡一驚,老闆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過了。他不敢怠慢,立即抽身過來。
“去财務部看看綠氫的款項怎麼回事。”
簡晨面色一滞,瞬間明白了陳與禾這次來的目的,難怪老闆起這麼大的火,财務部怕是要遭殃了。
“好的。”
厚重的木門重新被關上,所有雜念都被隔絕在外。
陳與禾主動來找他,裴放明明是很高興的,但一看到她現在這低眉順眼的樣子,就又生氣又無奈,還夾雜着隐隐的失望。
這幾種情緒雜糅在一起,竟然是心疼。
裴放想握她的手,想抱抱她,但她一臉戒備。但凡他一有動作,陳與禾就跟受驚的鳥一樣往旁邊躲。
“我不過去。”裴放把手插進兜裡,掩飾被拒絕的尴尬,“我們聊聊,好嗎?”
“當然可以。”
陳與禾擠出一個商業微笑,笑意未達眼底。
那是一種面對上位者的壓迫,勸誡自己必須忍耐的不甘,以及,因為厭棄自己不得不迎合強權後的失望和凄涼。
他們終究走到了這一步,楚河漢界,界限分明。
裴放的心被這個笑撕開一條裂縫,風呼呼的往裡灌。
他再也顧不得什麼分寸,什麼界線,他隻想好好抱着陳與禾,再告訴她,他從來沒有看輕過她。
“你别這樣,你不是這樣的。”
陳與禾被他抱着,有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耳後。她不掙紮也不屈從,像一個沒有感知的木偶,被動的接受着人類的裝扮和擺弄。
裴放感受得到她的呆怔,他試圖通過更緊的擁抱喚醒她,她依然沒有反應。
“對不起,與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