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讓我說什麼?我說給你聽。”
陸應蕭的神色已經柔和了下來,說話也是輕言細語的:“休息一會吧,宋總監。”
宋亭宴一拳打在棉花上,本來就不爽,現在找不到出氣口更是憋屈,“我休息,讓你再搶走我的資源嗎?”
他又嘲諷道:“不,是‘請你’搶走我的資源,畢竟陸總監今天給我上的一課,可真是讓我受益匪淺呢。”
陸應蕭捏了捏眉心,很無奈似的,“那你想要怎麼解決?”
又是熟悉的語氣,像大人面對無理取鬧的小孩,有種居高臨下的、施舍般的包容。
“少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宋亭宴冷冷道,“不用解決,以後别出現在我面前就好了。”
陸應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靜靜地看着他,眼裡蓄着道不明的情緒。
宋亭宴被盯得渾身難受。他像被擺到解剖台上,冰冷的刀尖剖開皮膚内髒,鮮血濺上潔白的衣服,任人在燈下仔細觀賞。
陸應蕭的眼中沒有寒意,卻更像是頂級殺手在亮出刀鋒之前的極緻冷靜。
“你走吧,别再來惡心我了。”宋亭宴沒再看陸應蕭一眼,坐回辦公桌前,當着陸應蕭的面把藥膏扔進垃圾桶裡,“天天假模假樣的,你裝得累,我看得也累。”
陸應蕭沉默半晌,說:“好。”
他在門口最後看了一眼宋亭宴,幫宋亭宴帶上了門。
宋亭宴呼出一口氣,癱倒在椅子裡。
和陸應蕭的這場對峙,消耗的不僅是陸應蕭,更是他自己。他很少有這樣情緒激烈的時候,也很少真的和人紅臉。
偶有一次,使他心力憔悴。
他用不停歇的工作阻止紛繁思緒的侵入,再回過神來,天已經黑徹底了。
辦公室内似乎還殘存着陸應蕭留下的氣息,輕而易舉地讓他想起自己的失敗與剛才控制不住情緒的爆發。垃圾桶裡的藥膏靜靜地躺在最角落,全新,連生産日期都是最近的。
他又覺得好笑,不知道陸應蕭送來這管藥膏的目的是什麼。
真的為他的身體擔心,還是尖銳地提醒他,他隻是陸應蕭的一具玩物?
他很輕地笑了一下,紮緊垃圾袋口,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氣。
一出門,看到了門口擺着的保溫袋。
很大一個袋子,密封得嚴嚴實實,沒有貼外賣單,估計是去店裡買的。
宋亭宴臉上露出嘲諷的笑。陸應蕭妄圖拿這些小恩小惠來補償他,廉價又虛僞。
他沒打算浪費糧食,去外面工作區問下屬有沒有沒吃晚飯的。連辦公區都沒剩幾個人在加班了,他送出去後,拿着手機,獨自走上天台。
三十多層大廈的頂樓,他隻敢坐在最靠裡面的台階上。他很想靠在欄杆上俯瞰整座城市,但他無法克服向下看的恐懼。
最終還是挑了個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好在也能吹到風看到夜色。
他打開手機,猶豫再三,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是母親接的,熟悉的聲音帶着笑意:“喂,言言?下班啦?”
“下班了,現在在外面散步呢。”宋亭宴本想和母親說工作上的事情,但不敢,隻能故作輕松地笑笑,“剛才路邊看到有賣辣炒年糕的,就想吃家裡的炒年糕了。”
“炒年糕還不簡單?下次你回來,媽給你炒一大盤。”
仲春的夜晚仍有涼意,天台的風更是呼嘯。宋亭宴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彎下腰把自己蜷在一起,雙腳不停地踮起又放下,聽着母親在那頭的唠叨。
他想告訴母親自己不是很快樂,想聽到母親的安慰開導。但他從小就被教育要收斂情緒,他不敢将負面情緒發洩在别人身上。
——如果是小時候,彼時性格強勢的母親甚至隻會罵他“活該”。
宋亭宴眼睛輕輕彎了彎,勉強擠出一個笑。
他兩手交疊在膝蓋上,側頭枕着手臂,望着遠處的燈光。周圍大廈光影交錯,沒有一束光是照到他身上的。
他開口,聲音輕得像深夜的呢喃:“媽,我過得挺好的,工作也順利,朋友也很多,真的挺好的。”
母親欣慰道:“那就好,好好工作,下次放假回家媽給你炒年糕吃。”
宋亭宴“嗯”了一聲,又和母親聊了一會,直到母親說要去洗澡了,才挂掉電話,歎了口氣。
他愣愣地看了一會通話記錄,收起手機,從西褲口袋裡拿出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
他換了個姿勢,下巴搭在膝蓋上,叼着糖,眼神向後掃去。
有個人影隐入消防通道中,臂彎還搭着未派上用場的外套。
他一直知道陸應蕭在自己身後,就像陸應蕭也會知道,有些話,是自己故意說給他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