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快要麻木了。“這個任務其實很簡單”——他就知道五條老師布置的所有任務都不可能那麼簡單。就算想要循序漸進的試探,這種連循的一撇都沒有寫出來的情況是要怎麼辦啊?再這樣下去,他如果想試圖帶出關于咒術界的話題,絕對會直接被當成神經病吧?
而且,他完全看不出蓮見有任何一點使用咒力的意思啊。他的大蛇纏繞的是她的脖子吧?瞌睡睜眼後立馬發現脖子上纏着一條蛇,一般不管怎樣都應該有反應吧?
台上的英語老師正在聲情并茂的講課,伏黑惠卻完全沒有心思聽。馬上就要放學了……今天可以說是毫無收獲。他無意識的用筆輕點本子,用來寫調查報告的紙就壓在英語書下面。他已經逐漸回收了所有式神,隻有兩隻脫兔還沒有被收回去,正趴在窗沿上盯着蓮見。接下來就是“放學回家的路”了。應該怎麼做呢……
“伏黑同學!”有人輕輕推了他一下。他猛的從思緒中抽離。
“老師叫你呢。讀這裡。”那隻手從他的肩上轉移到了書上,點了點一段文字。是蓮見月影,伏黑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照着讀了起來。
蓮見月影依舊保持着她禮節性的微笑。
一天總算過去了。她過得非常的辛苦,對外界投入了最低程度的注意力,隻能告訴朋友自己睡眠不足。為什麼呢?今天很奇怪,真的很奇怪。新同學入學的第一天,她似乎舊疾複發了。講台上的兔子,走廊上的狗和身上的蛇,上一次看到這麼多幻影……還是第一次“入院”呢。在那壓抑的白色房間裡,密密麻麻的怪物盤踞在天花闆上,牆角裡,門後,窗上,尖叫聲讓她徹夜難眠。當他們向她撲來,他們的肢體……
不,别回憶了。她把視線移回自己的英語書。集中。書上寫了什麼?默誦一遍,默背一遍。回神!
接下來是回家。她感到自己的喉結無法控制的上下滑動。周五一切正常,周末一切正常。今天雖然狀态不太好,但應該也正常。好!沒問題。她給自己打氣:想象自己今晚沖一個簡單的熱水澡,然後窩在床上,隻留下一盞暖色台燈。窗外是那麼安靜、平和,被窩裡也暖暖的。
快下課了。準備收拾東西吧。
新同學看起來倒是一直有些焦躁,也不怎麼和人說話。明明班上的女生看着對他很感興趣……也對,畢竟他長的很清秀,應該已經習以為常了吧。不過這也和她沒關系。普通的高中女生絕對不能完全和男生沒有交集,但也不能顯得過于熱情。剛剛提醒他那一下就夠了。
話說他看起來好小。
不管啦,再見新同學。
她收拾好書包,和相熟的同學打招呼,幹淨利落的以中間的次序走出教室。走廊上沒有怪物。嗯,樓梯間裡也沒有。校門口的人絡繹不絕,她愉快的融入其中,感覺像一條魚彙入海,自由自在。今天回家一定要快,畢竟上周四暈倒在了家附近,母親已經開始疑慮了……她會做些什麼,蓮見月影十分确信。必須要讓她覺得一切順利。畢竟,這甚至是她第二次上高一,而第一次的夏季學期裡……
她用手狠拍了一下臉。回神!
左轉,前行直至第三個路口,再選擇靠右的分岔路。穿過一條小巷,順着第二條走。看到藍色招牌時記得過街,好的,順利進入居民區。為什麼今天感覺格外緊張,就像有什麼在窺探?
不,視線并不罕見。她經常發現有怪物在監視路人。但是窺探?她努力比較二者的區别。惡意?倒是沒什麼明顯的惡意,但就是好像有什麼在看。是什麼呢……影子?為什麼她總感覺自己的影子裡有什麼投來視線呢?怪物具有形體,但絕對不能主動去看,去感受。影子呢?我能看一眼嗎……
不要疑神疑鬼。回神!
她開始想象别的感覺。當她在街頭遇見怪物,那個長發垂地,靜靜伫立在路燈下的畸形女人死死的盯着她。她用所有的恐懼和所有的勇氣無視了那雙充滿發絲的眼睛。她直視前方。她用盡全力放松身體。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眼睛卻被迫半眯,以免怪物察覺任何一點的異常。她刻意的哼着歌:她平時從不跑調,但為了掩飾顫抖的嗓音,她表現得五音不全。不要加速。不要停下。正常的走過去。
她的身體被回憶震懾。忽略所有異常!細胞尖叫着。走下去!組織命令。
她于是踏上了最後一段路。
馬上就要回家了。但是她唯獨在于教室見證動物園的今天,不願意路過看見黑泥和男人的路口。她的狀态不穩定,如果被拖入相似的場景中,會再一次看到那種級别的怪物嗎?她不确定。
她再一次想到周末時母親若有所思的樣子,周四暈倒後母親那本應該失望又厭煩,但卻詭異的充滿熱情的樣子。
回憶如泥沼,将她吞沒。教室裡積累的恐懼,混合周四被幻覺襲擊的餘感裹挾了她。她無法終止回憶。
她回憶起自己在醫院裡看到怪物時的恐懼,和被吞吃時的絕望。她掙紮反抗,她抓起一切向怪物發起攻擊……然後她被人群綁在病床上。就是這時。當她隻能凝視白色房間的天花闆,而怪物從四周圍上來,她卻無能為力的時候,她是怎麼做的?
她狠狠拍擊自己的雙頰。回神!回神!
今天繞路吧。
她人生的轉折點在被選擇的路上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