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想象的這麼恐怖。隻是看到了有意思的東西,想要去确認一下而已。”蓮見月影從跪坐到站立,膝蓋在途中咚的嗑在地上。她伸手夠自己的行李。
“太好了。那,一切順利?”
“借你吉言啦。”
京都校的走廊相互交錯,枯山水和綠樹交錯在各個小院間,低矮的圍牆随處可見。上好蠟的木地闆光亮的能照出她的影子,走在上面,能聽到由雅緻變得無聊的單調敲擊聲。
在出發前的那天早上,她在三日月學姐們的萬花筒中看見了羂索的影子。
兒時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被歸類為幻夢中的不少臆想緩緩從腦海深處溢出。她想起羂索,頂着已經忘記面容的不知誰的身體,是如何狂熱的煽動她的。
在她色彩幹涸的漫長回憶裡,那些注滿情緒的瞬間看着曾經像陽光,或者太陽的爆炸。羂索摟着她,或者貼着她的臉;她也執起小孩軟軟的手,額頭抵着額頭和她說話。
世界在她的描述中像一版敞開的調色盤,任由她傾瀉濃稠的顔料。這是無足輕重的一片木闆,羂索厚實的手掌抓着她的手,帶着她向上塗抹:“小月影,想象一下吧。”她拉着小孩猛的向左:“如果你加入了我,我們将制造怎樣的盛世……”
“停滞千年的僵局下,我們将一同挖出世界的本質……”
她緊緊抓住小孩放松的手,帶着她将畫紙上斜插的蠟筆往前推:“所有秩序都會被打破,所有人的欲望都會糾纏在一起。我們千年間積累的所有蠱蟲都會被放出,新的、舊的……他們将在末日進行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逃殺,大廈傾覆,城市裡盛滿哀嚎……”
那些骨骼磕疼了小孩。小孩抽了抽手,她的手指變成鋼鐵打造的枷鎖,扣着:“我們可以随心所欲。不止我們,所有存在都可以随心所欲。那是你沒有見過的自由!千年前的平安京,大妖橫行,猩紅的影子可以覆蓋戰場,可以覆蓋城市、山海!那是一個可以為所欲為的盛世,隻有力量支配一切,我們曾這樣貼近人類混沌的可能性啊。”
用力一折,蠟筆斷掉了。蓮見月影木然的看着她的圖畫本上多了一道豔紅色,她自己畫的黑色廢墟被抹開了,紅痕變得髒髒的。
一如爆炸後焦黑的碳痕。
“而現在,多虧了天元的魯莽和盲目,我們可以比千年前都更近一步了。”
羂索放開了她的手,輕輕撿起滾在紙上的斷掉的那一截紅蠟筆。斷面暴露在外,紅蠟沾花了羂索的手。她帶着一些煩躁,憐愛又冷漠的看着小孩。
“……還是沒有反應呢。這次的實驗也失敗了,嗎?果然不會那麼簡單呢。”
蓮見月影把擱在紙面上的手抽回來,放在她隐藏在桌面下的雙腿上。她的腳甚至夠不到地面,死氣沉沉的吊在半空中。
羂索斜着眼看她,輕輕喚了個她聽不懂的音節。似乎是誰的名字。小孩的身體猛的抽了抽,然後斷線木偶一樣落回椅子上。
那之後的回憶,又是大段黑白的默片,糅雜在一起,像被丢在牆角的水黴味髒拖布頭。
現在想來,她的醫生從來沒有藏過自己的野望。禦三家内部的局勢還不清楚,總監部恐怕給滲透的像個篩子,天元逃不掉,五條老師和那位夏油教祖也都給丢進洗菜籃裡了。單純想象着捕捉并殺了羂索是很容易的,甚至羂索也鼓勵過她這麼想……
但是應該如何執行徹底的報複,将她從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掩體後面扯出來,摧毀她精心準備千年的大計劃呢?
蓮見月影看不見的是,她自己的眼睛帶着狠厲眯起來了。羂索交給她“使用”自己的方法,粗略提着千年來的布局,卻一直避免解釋更具體的每一個子落在哪裡。她拼盡全力要消除她留下的痕迹,不讓獵物順着血味找回捕獵者。
但是哪有罪行是能輕易抹消掉的?她要養蠱,并且在要在極短的時間裡一同釋放她手中所有的蠱蟲。一些咒胎或者被封印的咒靈在找到“受肉”之後就可以像将自己重新喚醒,就像極端環境下休眠的蟲卵遇到溫度和水之後能迅速恢複活力一樣。這麼大的數量,這麼廣的範圍。還有一年,她不相信羂索到現在都沒有動作。
想着先來總監部腳下晃一晃,這不就被她抓到線頭了嗎。是線索,還是餌?
不知道耶,反正怎樣都不會更糟糕了,先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