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翻過去，七海建人最終還是拒絕 帶學生，翻京都校的院牆，在荒郊野外找燒烤。五條悟堅強的為東京衆人點了炸雞啤酒；盡管他本人還是被簇擁着和集結在交流會上的衆多畢業生吃席去了，東京的兩個一年級學生依舊偷來了半日閑。

聽說對面的東堂也沒有出現在晚會上。到不是因為他身受重傷——單純是，一個什麼偶像“小高田”在京都市區有活動。東堂葵醒過來以後流着寬面條淚、哭喊着都要去握手會現場。

身殘志堅啊，身殘志堅。

這一切小插曲都不影響學校裡的各位慢慢修整。

咒術師都很難集體抽出空，交流會時間緊湊，抽不出時間給學生徹底恢複。這往往導緻第一天你死我活的打一場團體賽以後，第二天的個人賽總沒有太多波瀾。

也許是因為今日的表現已經足夠出色了，七海建人帶着兩個少年吃炸雞時竟然真的讓他們稍微喝了一點酒。沒有任何人打擾，京都的夜空閃着星星，好高好遠。

庭院中有風吹過，帶來山的味道。

憂太的臉被酒氣熏紅了。他迫不及待的等着蓮見月影說起裡香，說見面時女孩穿着哪一身裙子，眼下還有沒有那顆他最喜歡的淚痣。當蓮見月影努力回憶裡香最後的碎碎念時，乙骨憂太竟然抱着刀哭出來。很快他就低下頭擦幹眼淚，眉毛皺着，眼尾和嘴角都挂着笑。

他們走在正确的路上。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他感到幸福。

七海建人看着學生們，突然想起了他十年前的青春。那個短發的少年，笑容永遠都充滿熱情和希望，心中從來留不下陰霾。

如果灰原也能看到今天……

但是沒有如果。七海難得摘下了他的眼鏡，眉目間隻有時間留下的刻痕。他們都在向前走，尤其是五條悟。十年前，他根本想不出來這個男人也有能和人好好坐下來吃飯的一天。

就像他想不通為什麼九十九由基可以抛下她的責任孤身前往海外，也想不通夏油前輩為什麼……

蓮見月影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他的旁邊，七海才驚覺乙骨憂太已經退回房間裡休息了。少女舉起剩下的啤酒，歪着頭打量七海建人：“七海先生，喝一點嗎？”

鬼使神差的，七海建人接過酒瓶。

少女慢吞吞挪到他旁邊，跟着喝了幾口。她終于打破寂靜：“七海先生，您現在覺得我是一個合格的咒術師了嗎？”

“……嗯？”七海建人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攪的一愣，聲音裡帶着啞。他随即想起了和蓮見月影初次見面時，他說過的那些話。

一片混亂的酒廠，他不抱希望的勸退，還有少女哭花的眼睛和擲地有聲的答案：“為什麼而死”。

一年級生。這孩子……今年幾歲呢。

他突然說了往日絕不會說的話：“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永遠不會成為合格的咒術師。”

蓮見月影難得輕松又溫暖的笑起來。她仰起頭，任由晚風帶起她的頭發，留下一片酥癢的感覺。

“這樣啊。”蓮見月影把玩着手裡微涼的玻璃瓶，“七海先生，我聽說你畢業後其實沒有繼續做咒術師。你當時已經拿到了一級評定，但是還是轉行了。為什麼……你又回來了呢？七海前輩，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人生建議嗎？”七海建人随意扯松襯衫。“抱歉啊，我是個與‘意義’和‘人生價值’無關的人。隻不過是工作後發現哪裡都一樣爛而已。不過勉強算得上夢想的，的确有一條……”

他回想起大樓，柏油路，玻璃外立面和面包店裡戴着紅色帽子的收銀員。

“賺足夠的錢，然後在三四十歲時找一個物價低的國家優哉遊哉的讴歌人生吧。”

很奇異的是，他在離開高專後拿着引薦信在金融行業工作了整整四年，那麼多個疲憊的日與夜都沒有留下一點印象。或許是擠滿人的電梯，散布着灰色的無可奈何的早晚高峰的地鐵站，格子間，會議室，還有自己黑白線條的公寓。

他記得那位收銀員，日複一日的和他問好，賣着在别處早已下架的過時面包，頭上頂着紅色的貝雷帽。

他在普通的某個早上，注視着金融城裡随處可見的蠅頭，讓她上前一步。

隻用一步。當他揮掌，他祓除的那麼多咒靈都沒有這樣輕飄飄的重量。

那個店員和他說，謝謝你。她追出了千篇一律的街角面包店，又說：謝謝你，謝謝你。

站在庸碌的世界裡，七海建人感到自己是有“價值”，有“意義”的。

那一瞬間，他好像想起了一點灰原雄。那個再也長不大的少年說自己一定要做咒術師，因為這份工作讓他在收到每句“謝謝”時，都擁有滾燙的“意義”。

那天下午，他隻想過兩件事。一件是他在宣傳圖上看過無數次的馬來西亞的碧藍大海，還有優哉遊哉的日子；另一件，是他放在床頭櫃上的，五條悟的電話号碼。

他長長的歎出一口氣，喝光了手中的啤酒。

“做你想做的事。”他簡短的總結道：“僅此而已。”

夜晚再一次安靜下來，世界在此沉眠。

蓮見月影努力記住天上的星星，璀璨悠遠卻那麼孤獨。

“七海先生，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嗎？”

七海建人随她一同看上去，腦中還有灰原雄的笑臉。

“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