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甲顫抖着,将沾滿朱砂印泥的拇指,重重按在供詞末尾。
墨竹吹幹墨迹,将供紙小心折好後裝入一個特制的油布防水袋中,最後才鄭重地雙手呈給錢七郎。
此時錢七郎靠坐在牆邊,眉頭微蹙,呼吸綿長卻似有隐忍。雖面上不着痕迹,可多年貼身跟随的墨竹能感受他似是在忍受着什麼。
他輕喚一聲,“東家?”
對上墨竹擔憂的目光,錢七郎搖了搖頭,接過供詞袋後,徑直走向了站立于窗前的白雪霁。
窗紙破舊,透進幾縷清冷的晨光,勾勒出她緊繃而單薄的背影。
“雪兒。”
白雪霁沒有轉身,甚至沒有回頭掃一眼黎甲,隻是用異常平靜的語氣道了一聲:“走吧。”
錢七郎使了個眼色,墨竹立刻上前,像拎小雞一樣将癱軟的黎甲提了起來,交給門外兩名等候的、氣息沉凝的護衛:“按預案,即刻轉移。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護衛肅然領命,架着黎甲迅速消失在田莊曲折的通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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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田莊後門外的隐蔽處,遠離莊牆。
三人在踏往馬車的土路間,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微風卷過荒徑兩旁瘋長的野草,不時傳來嗚咽般的聲響。
咻!咻咻——
突兀而尖銳的破空聲從田莊側後方一片看似無人的高坡草叢中暴起,數支勁弩帶着凄厲的風聲,目标直指白雪霁。
錢七郎的反應快到了極緻,在破空聲響起的前一刹那,他身體如獵豹般前撲,瞬間将白雪霁攬入懷中,猛地向側前方翻滾。
咄!咄咄——
三支勁弩幾乎是貼着錢七郎翻滾時揚起的衣角和白雪霁方才站立的位置,狠狠釘入他們身後的土路。
墨竹大聲怒吼,“敵襲!坡上!”
在弩箭射出的瞬間,他手中早已扣着的數枚邊緣鋒利的金錢镖也精準射向高坡草叢中的弩機位置。同時,他高大的身軀擋在錢七郎和白雪霁翻滾的方向前。
幾乎在墨竹出手的同時,田莊内也瞬間爆發出數聲厲喝,幾處看似尋常的屋頂、草垛後,埋伏的暗衛也随之跳出。
強弓勁弩的弓弦聲密集響起,箭雨瞬間覆蓋向高坡,更有數道矯健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直撲高坡而去。
白雪霁終于明白為何剛才行走間為何感覺到有銳利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原來此處雖看似破敗荒涼,實則明哨暗樁交錯,一直在确認三人的安全後又無聲隐去。
因而,錢七郎的布置,才能反擊如雷霆。然而,襲擊者顯然準備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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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上的弩手在發射一輪後,立刻縮回掩體。與此同時,道路旁看似平靜的密林中,如同鬼魅般閃電般竄出七八名身着灰褐色勁裝、面覆黑巾的殺手。
他們行動迅捷無聲,配合默契,目标極其明确:趁着第一波遠程襲擾制造的混亂,直取核心:白雪霁和她懷中那份剛剛到手的供狀。
殺手們分進合擊,瞬間與撲上來的田莊護衛以及墨竹絞殺在一起,刀光劍影,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
墨竹手中長刀化作一片雪亮的光幕,瞬間劈翻一名試圖繞過他的殺手,“護住東家!”
然而更多的殺手悍不畏死地湧上,将他死死纏住。他心中焦急萬分,眼角餘光瞥見錢七郎拉着白雪霁正欲沖向馬車。
可就在錢七郎拉着白雪霁剛沖出兩步,身形猛地一滞,他臉色在瞬間變得異常蒼白,如同上好的冷玉蒙上了一層死灰。
額角大顆的冷汗瞬間滲出,沿着高挺的鼻梁滑落。他左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佝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了心髒。
“七郎!”白雪霁失聲驚呼,立刻反手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感受到他掌心的劇烈顫抖和瞬間變得冰冷僵硬的觸感,也不由自主地慌張起來。
一名殺手如同聞到血腥味的豺狼,瞬間突破了護衛的阻攔,眼中兇光大盛,手中淬毒的匕首帶着淩厲的風聲,直刺向因劇痛而動作遲滞的錢七郎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