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公主。他們這麼叫她。
照亮一個時代的黑夜,從天而降的,不谙世事的公主。
把一個嬰兒投放到人世間,要通過多年,才逐步學會了說話,走路和主動汲取知識——也有可能一輩子也學不會。
一個木柯澤從天上降落到地面。
第一個月學會撒謊。第二個月學會釣魚。第三個月進局子。
季疏原穿過嘈雜的人群,向即将離開的木柯澤走來。
“我還有個問題。”他說。
木柯澤回頭看了眼治安局的大門,燙金色的招牌筆鋒銳利。木柯澤有些感到好笑。
這家夥也是根本不把所謂規則放在眼裡。
“所以在治安局門口談論這個,你覺得就合适了?”
“你到底是怎麼繞過這些治安局的監管手段,僞造身份的?”
治安局的阮小天茫然地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感覺自己是條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的狹路。
木柯澤:“我沒有僞造過身份。”
“我從來沒有隐瞞自己。”
季疏原皺眉:“這不可能。”
“誰又會相信天堂傘真的是上帝制造的呢?”木柯澤無所謂地聳肩,“就算我拿着喇叭站在大馬路上到處宣言我叫木柯澤,别人也隻會認為是一個仗着自己跟木柯澤長相相似的高仿神經病。”
“所以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上帝嗎?”阮小天看看他倆,小聲插嘴。
“當然沒有了。”木柯澤十分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瞎編的。”
阮小天:“……”
木柯澤潇灑地向露出“對人生産生重大危機質疑”這種表情的季疏原揮手道别,和阮小天一同坐上專車。
阮小天坐在駕駛位,他搜索導航木柯澤如今所居住的公寓。
車窗外景色迷離。後備箱還貼心地放着她的釣魚裝備。
“我其實非常遺憾。”
寂靜的車内,突然響起不合時宜的感歎。
木柯澤可惜地輕歎一聲:“你知道嗎,我對這次審訊很失望。”
阮小天渾身一震:“姐你知道我身上帶着錄音和定位的儀器吧?”
木柯澤“哦”了一聲:“在你上衣的第二個口袋。”
阮小天:“……”
阮小天:“我剛剛不是問你知不知道它的位置……算了。”
沒理他。木柯澤繼續抒發此次治安局一日遊的感想。
“很可惜,相當可惜。要掩藏一棵樹的方式就是将它種植在森林裡。大概是我的身份讓他們過于驚慌失措了,打亂陣腳,調查的時間都用于借調什麼季疏原,阿德萊德和改裝貳型。準備時間過于短暫的情況下,以至于遺忘了最本質的問題,一個初入職場的普通人都能問的基本問題。”
“也有可能他們想到了,但是覺得不重要,不值得浪費這些天才大腦和智械們的時間和算力資源。”
阮小天嘴角抽搐了一陣:“柯澤女士嘴裡的普通,恐怕與我們有所不同。”
“你知道嗎,我其實非常遺憾,好可惜。其實我對這次審訊很失望。”木柯澤輕歎一聲,“到最後,真的沒有一個人問我那個問題。”
阮小天覺得自己仿佛聽見這個夜晚,同事們即将通宵加班的哀嚎。
“所以,現在輪到我來問問你們了。”
木柯澤好整以暇地坐在回家的小車上,欣賞着窗外稍縱即逝的景色,對阮小天上衣第二個口袋裡的錄音設備說話。
他們都以為比我更了解他。
他們研究了我的身世,我的生平,努力挖出我與這片陸地上僅存的關系。卻無人在意另一個人。另一個本該在一開始就值得更多關注的人。
大概對于他們來說,一個普通的溺死者,真的不值得在意。
李默。
一具被遺忘的屍體。
在這場盛大的荒唐審訊中,一個消失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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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來街道。
季疏原目送木柯澤帶着那個愣頭青離開,收回眼神,協助改裝貳型的搬運。
既然與木柯澤的審訊已經結束,那麼針對它的護送等級下調了不少。
“輕拿輕放,輕拿輕放。”工作人員不認識季疏原,把他當作了普通的治安局員工,“對對,顯示屏在上。”
季疏原便照做。
與此同時,他忽然眉心一跳:“改裝貳型有增加自動開機的程序嗎?”
前方搗鼓發動機的工作人員大聲道:“什麼——聽不清——什麼自動開機?”
改裝貳型的電子屏幕亮起,顯示出一行紅色的小字。
……
治安局内。
阿德萊德維持着表面禮貌的微笑,看向争論不休的官員們,眼神隐約透露出一股不耐煩。
“保釋?”有人大聲質詢,“誰敢這麼為她擔保?我警告你,平時偷偷摸摸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但是那可是木柯澤?你們怎麼敢的?就這麼放她走了?”
“……我也請你多體諒下我跟那幫人權衡的難處,這麼多年扪心自問我有沒有欠過你的。”
“那也不能——”
“是傅臨。”斬釘截鐵的語氣。
“……”
阿德萊德嘲諷地笑了笑。他戴上耳機,連通監控的錄音頻道。
木柯澤的聲音經過調頻的部分失真,傳進他的耳機。
同一時刻。
搬運車上的季疏原看清了改裝貳型顯示的那行紅色小字。
琥珀色的瞳孔輕微顫動着。
【李默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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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頻道裡,木柯澤從容不迫地審問治安局。
“那麼,李默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