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最後一絲僥幸,虞若狀似随意問:“大師姐的名字似曾相識,我好像在凡間聽過。”
她就是來自凡間,這話一點不突兀,沒人起疑。
“很正常,李氏王朝傳承數百年,周圍幾個小國無不俯首稱臣。當今這位帝王膝下共九子一女,唯一的嫡公主李明凰出生時天生異象,绯雲如凰,她因此從小受盡寵愛,在凡人國度相當有名。”
虞若歎氣,對上号了。
書中說,這位嫡公主天生喜殺好戰,弑父弑兄上位後,屢次在凡間發動大規模侵略戰争,緻使民不聊生哀鴻遍野。
她還驕奢淫逸,貪權好色,終因倒行逆施,被她最寵愛的面首背叛,懸于城牆之上受萬民唾棄,死于萬箭穿心。
夠壞,也夠慘。
然而反派師門,沒有最慘隻有更慘。
她三師兄陸無怨是被師尊撿回來養大的孤兒,身負滅族血海深仇,某一日突然叛出師門,成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邪修。
道修魔修妖修,他無差别憎恨所有人,殺人手段殘忍邪惡,被師尊清岚子親自清理門戶。
緊接着清岚子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徹底堕魔,屢次三番為難世家門派之人,後在兩者的合擊下魂飛魄散。彼時他用的是魔尊山風的名号,山風,岚,不怪虞若拜師時沒能反應過來。
之後不久,眼前這位溫潤如玉的二師兄沈聽舟性情大變,拉着悉心培養他的沈氏全族同歸于盡,那場火燒了七天七夜,煊赫一時的沈氏連片磚隻瓦都沒能留在這世間。
最後是四師兄賀蛟投入妖王麾下,率領獸潮攻入修仙界,被抓後慘遭拆骨剝皮,妖魂被煉成意識尚存的傀儡。沒了師尊師姐師兄的照顧,昔日呼風喚雨的大妖像條可憐的喪家犬,被人肆意嘲笑羞辱。
他拉着所有笑話他師門的人自爆。
至此團滅。
好慘一師門,現在是她的了,刺激。
确認自己一頭紮進了反派老窩,虞若隻是短暫地抓狂了下,随即冷靜下來,跟在沈聽舟身後上山下山,認真了解了問道台的房屋分布,給自己選了半山腰一處火木靈氣相對濃郁的住所。
抱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要修煉,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地提高自保能力。
還是那句話,誰死她都不會死,就算這本書被主角團殺穿,殺得隻剩景物描寫了,她也要活着體會這萬世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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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隻住了虞若一人,雲青欲雨,水澹生煙。
正房坐北朝南,屋頂用了清透瑰麗的琉璃瓦,是寬敞明亮的三開間,東西各一間廂房,屋内零散堆了些煉丹布陣的邊角料。
新家比她在玄劍峰的更大更漂亮,一草一木包裹在濃郁的木靈氣裡,嬌翠欲滴,仙氣十足。
挨個房間轉悠一圈,心滿意足回到院子裡。葡萄藤下擺了張紋路古樸的紫竹搖搖椅,她沒骨頭似的往上一歪,嘎吱,嘎吱,惬意地喟歎一聲。
“唔,舒服。”這才像話嘛,不然怎麼好意思說她是救世主,功德加身,穿過來是為了躺平享福。
“宿主,現在沒外人,快看看你的十全大補丸到底有多補,光是名字已經聽得我鼻血橫流。”反派系統嘿咻嘿咻笑,帶着一絲清澈的猥瑣。
虞若也好奇,确認這院落的防護陣成功開啟,就算是她師尊清岚子也窺視不得,放心地掏出新到手的獎勵。
圓滾滾,金燦燦,丹藥周身的紅色紋路神秘繁複,看久了甚至會産生一陣陣暈眩。
“讓我看看,傳說中的上古絕版神丹能有多神。”張嘴一扔,囫囵吞下,藥力瞬息散入奇經八脈,充盈的靈氣一輪輪沖刷幹涸的丹田,洶湧澎湃。
虞若合上眼,一秒入定。
她此時像個尚未足月的胎兒,蜷縮在母體中,周身被溫暖潮濕的羊水溫柔包裹,身上每一寸骨血每一塊肌膚都迎來新生。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有些癢,又舒适至極。
漸漸地,她沉沉入睡,做了一個冗長而逼真的夢,夢裡一切是她過去數十年勤學苦修的倍速重演。
沒有伺候不完的師尊師兄師姐師弟,隻有她抓住一切空閑默默努力的瘦削身形。曾經她為了追上顧明遠的腳步,也害怕給師父丢臉,現在她隻為自己。
還有一點變化極大。
她本是靈根值普通的火木雙靈根,金靈根的缺失讓那副人人豔羨的劍骨顯得不倫不類。這一次她沒了劍骨,卻有了滿值的火靈根,以及根值高達90點的木靈根。
得天獨厚的天靈根資質,修煉起來如順水行舟,夢境中的她修為一日千裡。
第二次重走這段修行路,有豐富的經驗打底,她補上了當年的缺憾,實現了完美築基,而後修為一口氣升至築基大圓滿。
水到渠成,沖擊金丹!
問道台半山腰的小院外,朔月高懸。月色下,一紅一白兩道身影被無限拉長,清岚子和二徒弟沈聽舟安靜注視着前方的靈氣漩渦。
這異象已經持續了整整十天。靈氣漩渦不斷凝聚擴大,從最初的嬰兒拳頭大小,到現在輕易便能将整座院落吞噬。
風起,雲蔽。小院陷在濃稠夜色裡,似是從問道台被悄然剝離,形成一方獨立小世界。
小世界内,黑雲翻墨,白雨跳珠。
小世界外,星垂野闊,夜闌風靜。
倏然,院落上方一道紫金電光淩空劈下,射穿九天,直入這方小世界。防護陣的透明光罩瞬息明滅數回,轟然破碎,紫金電光如巨龍化群蛇,萬千條垂落在屋頂、院内,井口邊一棵枇杷樹眨眼化作黑灰。
如此強的雷電,說不是金丹雷劫沒人信。但若說是,清岚子和沈聽舟無法想象,一天之前才被抽走劍骨刺穿丹田,一身修為盡失的小可憐,怎麼做到不退反進,修為更上一層樓的?
怎麼做到的呢?
屋内榻上,虞若有一瞬清醒,腦子裡想的是上古的修士真樸實,丹藥說大補就大補,一點水分不摻。
随即場景虛化重構,她離開了一路孤獨修行的夢境,被拉進一片嶄新的天地。
晨鐘暮鼓,梵音袅袅。
挽着道髻的碧裙少女盤膝坐在四尊玉雕人像前,站在最前方的女子雕像眉目如畫,神聖不可侵犯,其餘三尊男雕像皆面貌不俗,後退半步,隐隐以她為首。
女子垂眸,目光溫柔悲憫:“經此一劫,你可有所悟?”
虞若反應了下,哦,說的是她被前師門榨幹剩餘價值掃地出門的事啊。
“我悟了。”
“所悟為何?”
“紮人丹田是真解壓,以後心情不好就紮一下,從此不長乳腺結節。”
女雕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虞若似乎看到女子身後一個男雕像抽了下嘴角。
“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領悟?”
虞若從對方語氣中聽出一絲考教意味,态度嚴肅幾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沒有紮一下丹田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再紮一下。”
有問題的都死絕了,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四尊雕像:“……”
聽得出女雕像在努力心平氣和:“就沒有其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