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貴人嘴角抽搐,“妹妹當真是這麼想的?”
沈知微臉上依舊帶着陶醉的表情,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海貴人眼神驟冷,“沒想到沈常在這般與衆不同,看來是我誤會了。”
“打擾了,告辭。”
沈知微露出标準的外交式的微笑:“慢走不送。”
海貴人走後,轎中氣氛驟冷了幾分。沈知微本以為總算清淨了,沒想到沒過多久,魏常在也通傳要來拜訪。
沈知微有些頭痛,可又不好拒人于門外,隻好擠出笑臉相迎。“妹妹怎麼有空過來?”
“參加沈常在。”轎内空間狹小,魏常在依然按照禮數行了禮,得到沈知微許可後,在桌案前坐下,躊躇着說道:“先前說要請姐姐吃家鄉菜,因着佟佳貴人,一直沒能成。可從野外采的菜新鮮度又無法保存長久,這不,啟程前,我借用夥房做了幾樣食盒,來拿給姐姐嘗嘗。”
魏常在說完,眼睛亮亮的,臉頰上還浮現出一層不仔細看便難以覺察的绯紅。
沈知微對于向她釋放善意的人,從來不吝贊美。她伸手打開食盒,“好香啊。”說着,讓雲雁取來食箸,又讓雲雁擺出幾道皇上欣賞的點心,邀請魏常在一起用膳。”
制作精良的點心一上桌,倒讓魏常在有些不好意思了,“鄉間野菜,怎能跟皇上禦賜的真品相比。這下反倒是我占姐姐的光了。”
沈知微将筷子塞到魏常在手裡,大咧咧道:“點心送過來不就是給人吃的嘛。這裡一桌子好吃的,飯一起分享才香嘛。”
沈知微夾起一大筷野菜,品鑒的話說的頭頭是道,贊美的話發自肺腑。雖然誇張了點,但一是因為魏常在做的非常好吃,二是沈知微确實對于記挂她的人充滿感激。
沈知微有意調動氣氛,魏常在也逐漸放開。她一向喜歡宮中的點心,隻不過從前隻能悄悄吃佟佳貴人和海貴人剩下的,現在不一樣了,是沈知微認真邀請她一起的。之前沈知微還給她送了好些果園裡新采摘的水果,魏常在如今想來,越發喜歡沈知微了。
二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情誼增加了,對彼此的了解也更進了一分。直到車駕進了京城,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回宮後,聽聞榮妃的父親阮密大人從揚州發來了急報,皇上發了好大的脾氣。
後宮衆人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去禦前觸黴頭,也沒有人趕請皇上到後宮。
沈知微也有大半個月沒見過皇上了。
幸而果酒釀造進展順利,沈知微抱出了兩壇,一壇蘋果酒送給柔答應,另一壇送到永福宮給魏常在,特地囑咐她們陳釀時間越長風味越佳。
從永福宮出來,時辰已近黃昏,天際升起一片橙紅色的火燒雲,如夢似幻。
沈知微路過禦花園時,一時興起想要登高賞景,拾步往禦花園萬春閣去。
剛走到萬春閣門口,就聽到小孩子稚嫩的童音。
“額娘額娘,快看,天上着火啦,太陽公公把雲朵燒起來啦。”
“好大一片啊,會不會掉下來呀。”
元妃昂起頭,夕陽的餘光在她的臉上渡起了薄薄的一層金輝,遣倦而溫柔地撫摸大皇子的後腦袋,“傻孩子,雲朵是不會掉下來的。”
她笑眼溫柔,儀态高貴典雅,不算纖細的身影中,散發着後宮中人少有的閑适和淡然。
這種淡然是世間之人少有的,後宮中更是難得看到。沈知微出身貧寒,隻能奮發向上,從未過過随遇而安的日子;佟佳貴人倒是出身富貴,隻是空有野心毫無心計,也在一個接一個的摔跟頭;海貴人家世、容貌相當,但後宮中有家世有美貌之人比比皆是,她無拔尖之處,想要上進卻無從下手,生存的同樣痛苦。
唯有元妃與衆不同。元妃出身富貴,和皇上少年相識,嫁入王府沒幾年就等來了皇上登基,進而被封為元妃,期間還誕下了大皇子。一路走來從未經曆過大的挫折,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或許是出身富貴帶來的底氣,亦或是生來性情淡然,旁人鬥生鬥死,她自處變不驚。
這樣的“貴婦”,沈知微在現代時見過幾位,在古代元妃是頭一個。一時有些恍惚,元妃回過頭來時,她這才發覺自己已經站在這裡很久了。
沈知微福下身,滿臉歉意,“臣妾參見元妃娘娘,元妃娘娘吉祥。”
“臣妾看景色入了迷,一時失儀,萬望娘娘恕罪。”
大皇子璟桢緊緊貼着元妃的大腿,眼睛睜的圓圓的,撲朔朔地看向沈知微。
元妃眉目溫和,先前對孩子的慈愛面容還未完全退卻,“無妨,起來吧。”
“沈常在今日怎麼有空路過禦花園?”
沈知微如實答道:“新做了兩壇酒,剛剛送去安德宮給魏常在嘗嘗。沒想到會在這遇見元妃娘娘,不然我就多帶一壇了。”
元妃笑了笑。從閑月宮到安德宮确實要經過禦花園,沈常在話倒是不假。隻是論喝酒的話,她隻喝禦酒坊的窖藏,旁人做的酒,她并不想喝。
她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今日夕陽風景極佳,看來我與沈常在是心有靈犀。”
沈知微回之一笑,“娘娘蕙質蘭心,臣妾萬不敢與娘娘相比。”她視線落在大皇子身上,發自内心地贊美,“這位就是大皇子吧,果真伶俐可愛。”
有人誇贊自己的孩子,總歸是高興的。元妃擡手輕輕搭在大皇子後背上,“璟桢,這是沈娘娘。額娘之前教過你,見到别的娘娘要說什麼呀?”
璟桢怯生生地放開抱住元妃大腿的小手放開,在沈知微面前站好,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璟桢給沈娘娘請安。”
三歲的幼童,話還說的不順暢,像隻沒長大的小倉鼠,讓人忍不住想逗一逗。
“璟桢乖。下回來沈娘娘宮中,沈娘娘給你做點心吃好不好。”
璟桢欣喜地點了點頭,意識到不對,又搖了搖頭,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向元妃。
沈知微被這模樣逗樂了,“元妃娘娘有大皇子這般可愛的孩子承歡膝下,縱享天倫,真是令人羨慕。”
元妃似乎也有些觸動,滿眼慈愛,“我這一輩子别無所求,隻求我的皇兒能夠健康長大,平安幸福就好。”
“你不知道,璟桢前段日子生病,我這當娘的,吃不下也睡不着,恨不得替我兒受苦。萬幸菩薩保佑,如今已經大好了。”
“我打算明日去趟寶華殿,請高僧為我兒誦經,祈福、攘災。到五月初五端陽節時,在門前挂些艾草與菖蒲,再請皇上和皇後娘娘與我一道,給桢兒‘畫額’,借‘猛虎’驅邪祛病,保佑我兒健康平安。”
元妃拳拳心意,聽得沈知微耳熱眼花。在感歎元妃一番慈母之心時,她敏銳地察覺出其中的異樣。
“我記得……皇後娘娘不是生病了嗎?難道說……已經痊愈了?”
元妃眼眸中閃過一絲尴尬,虛咳了一聲,見說漏嘴實在瞞不住,索性不吐不快。
“前些日子皇後娘娘不僅走出了安德宮,還去圓明園面見了太後娘娘,想來身體已經恢複的大差不差了。聽内務府的人說,這次端陽宴飲,皇後娘娘和榮妃娘娘都要插手,他們夾在中間,好生為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