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橫眉冷對,滿懷怨氣地哼了一聲,“我是怕某些人準備的東西元妃不喜歡,好心提點兩句而已。”
“皇後娘娘又不是元妃,又怎知元妃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倒是皇後,未免太咄咄逼人了吧。”
二人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最後視線齊刷刷地落在元妃身上,目光飽含着警告和期待。
元妃内心一萬匹馬奔騰而過。明明前幾日還在感謝上蒼,讓她二十五年來過着優雅恣意、順風順水的人生,沒想到今日就遭到了報應,皇後和榮妃同時發癫,還都要拿她開涮。
還好元妃身居妃位多年,面對他人突然發難,無論心裡多有百轉回腸,面上的應對能力是有的。隻見她垂眸凝思,眼睫輕顫了幾下,不疾不徐地開口道:“臣妾以為,榮妃娘娘的菜肴匠心獨運,皇後娘娘的妥帖周全,組合在一起才為上上之選,何苦分個一二呢?大家身處後宮同為姐妹,本該互相照拂,勠力同行侍奉皇上,方不負妃嫔之本分。”
這話說的巧妙,看似全都誇了,聽起來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沈知微坐在角落裡,默默觀察着前方的衆人,隻見皇後和榮妃針對之意消了些,但臉色依然不好看。倒是皇上對元妃這番話很滿意,頗為贊賞地看向元妃。
沈知微思索着,皇後和榮妃在端陽宴上相争,多少是有損顔面的,皇上定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家醜公然上演,可皇後和榮妃之間不僅是女人間的糾紛,還涉及前朝,皇上不好貿然插手,倒是元妃這番話說的深明大義,知道維護後宮團結。
“元妃深得朕心。”皇上舉起酒杯,敬向元妃。
元妃悄悄松了一口氣,舉起酒杯回敬皇上,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甘甜的味道在唇齒間回蕩,元妃眼睛瞬間一亮,垂眸看向桌上的酒盅。
榮妃瞥了眼身後的康嫔,康嫔會意,扭頭看向元妃,語氣中透露着不懷好意。“聽元妃娘娘的意思,傳統與新意可以相合,可是就拿面前的這些菜肴來說,明明是彼此獨立泾渭分明,又當如何相合呢?”
元妃一擡眸,剛好看到皇上鼓勵的眼神,再加之皇上之前的肯定,這回倒也不怵。她掃了眼面前的桌案,最終落在左上角的酒盅上,又讓侍女斟了一杯,擡腕舉到眼前。“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争。像這道果酒,按照舊制,通常是将水果放入容器,加入适量的糖和酒制成,可我手中的這杯酒除了有果味的香甜外,還有橡木的香味,這便是既遵循傳統做派,又有額外的創新。小小的一杯酒,在這張桌案上并不起眼,可對于桌案上泾渭分明的菜品來說,無論是舊制還是新意,最終都将融入到這杯酒中。這不正是包容相合、潤物無聲的最好證明嗎?”
康嫔黑漆漆地眼眸在眼眶中打轉,思索着該如何回怼。
可元妃這一字一句落在沈知微的耳中,卻是按耐不住的欣喜,含着笑垂下頭。
有的嫔妃聽完元妃這番話,好奇地舉起桌上的酒杯,遞到唇邊淺嘗着。
“咦,這不是沈常在做的果酒嗎?”殿中響起一聲嬌俏的女聲,是魏常在。
柔答應嘗了一口,欣喜地說道:“真的是姐姐做的果酒哎!”
話音一落,殿中所有人的視線唰唰唰地落在沈知微身上。沈知微臉頰微微泛紅,目光投向皇上。
桓宸哈哈一笑,“沒錯,是沈常在做的。她送了兩壇給朕,朕嘗着不錯,确實獨出心裁,就命禦酒坊将端陽宴上的酒換成這款,大家覺得如何?”
衆人恍然大悟,一邊品酒一邊悄悄打量沈知微。沈知微眉眼含着笑和桓宸對視,很感謝他給足了她面子沒說出真相。因為真相是沈知微在給魏常在和柔答應送酒前,就馬不停蹄地抱了兩壇酒跑去三省殿,讓桓宸品嘗不說,還死纏爛打讓桓宸端陽宴一定要用這款酒,否則她兩個月心血白費,會茶飯不思肝腸寸斷的。
魏常在和沈知微對視了一眼,眉眼含着笑:“沈常在一向心靈手巧,待我手中的這壇酒喝完了,定要找你再要兩壇來。放心,絕不讓你吃虧,我花銀子買就是。”
沈知微故作為難,“妹妹這麼說可就折煞我了,我哪能收你的銀子呢?”
魏常在“诶”了一聲,“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我不跟姐姐客氣,姐姐也莫要跟我客氣。”
柔答應慌忙說道:“姐姐,我也要,你千萬記得給我留一壇。”
其餘人見這情形,又端起酒杯嘗了嘗。純嫔打眼看着,狐疑道:“有那麼好喝嗎?”說罷,拿起酒杯嘗了一口,咂了咂嘴,一飲而盡。
純嫔“喂”了一聲,“沈常在,既然好喝,就給大家都分享一下,别那麼吝啬嘛。”
“就是啊,這酒确實不錯,沈常在就多做一些,給大家都分一分嘛。”
一時叽叽喳喳,都喊着讓沈知微送酒。
場面一度混亂,沈知微嘗試了好幾次才插進話,“各位姐妹,我自然是想給大家都送一壇的,隻是果酒做法複雜,要采摘最新鮮的原枝水果,經過多道工序,再經七七四十九天發酵,10斤水果才能做出半斤酒來。我一個人實在做不了太多,力所不逮啊。更何況……”
她垂下頭,竟有些失落,“除去這次端陽宴上所用的,如今隻剩下五壇了……”
“啊?這怎麼辦啊?”
“五壇也太少了吧?”
……
沈知微緊抿着唇,默默壓下嘴角。
桓宸睨了她一眼,輕咳了一聲,“不如這樣,誰若是喜歡,就花錢找沈常在買去。若實在是客多酒少的話,就價高者得。”
“不行不行,”沈知微猛地擡頭,慌忙打斷道:“臣妾怎好意思收各位姐妹的銀錢,更不願意得罪未買到的姐妹,不如……”沈知微勾唇一笑,“不如臣妾幹脆全都賣給皇上,皇上願意賞給誰就賞給誰去。”
桓宸瞪大了眼睛,良久,無奈地搖頭,“看看,這小妮子就是口齒伶俐腦子活,打主意打到朕的頭上來了。朕若是不買,這小妮子豈不是又要不眠不休的來鬧朕了。”
衆人哄然大笑,看向沈知微的眼神中不乏豔羨。
太後打量着沈常在,早就聽聞皇上寵愛她,如今看來,倒像是個知情知趣的。
這也是皇後第一次見沈知微,視線落在她身上,目光灼灼,不知道在想什麼。
榮妃唇角微壓,神色格外冰涼。她并未回頭看,可在心底卻狠狠刻下了這個名字。
沈知微。
一個不知從哪冒出的蝼蟻,回回宴會壞她的事,真是……
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