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玩着手上綴滿寶石的護甲,餘光睨着沈知微,狀似無意地提起:“聽從前在閑月宮,娴貴人曾多番欺辱你,想必你受了許多委屈吧。還好後來皇上撞見,懲治了娴貴人。”
皇後歎了口氣,作出關切的模樣,“榮妃也真是的,娴貴人是她的親信不假,可也不能縱着娴貴人為非作歹啊,害你吃了太多苦頭。”
“唉……本宮若非當時病着,豈能坐視不理,讓你平白受了那麼多委屈。想來……這也是本宮的錯,你就算心裡怨恨本宮,本宮也不會怪你。”
沈知微一顆心突然懸了起來,大腦飛速旋轉。皇後這番話極具迷惑性,聽起來是大領導關懷她先前受的苦,但怎麼聽都不對味。宮中如皇後這般地位,想要救誰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當時不救,不過是不想救不在意,壓根不關心底層無足輕重的蝼蟻的死活。這會提起來,無非是拉踩榮妃,順便拉攏她。
沈知微跪下,誠惶誠恐道:“皇後娘娘折煞臣妾了。先前娴貴人所做的一幹惡行,皇上已查明清楚,還了臣妾公道,臣妾已心滿意足,絕無怨恨之心。皇後娘娘千金貴體,是六宮之表率,鳳體安康六宮才能安甯,臣妾每日都在心中祈禱,願皇後娘娘鳳體康健,又怎會怨恨娘娘呢。”
或許是沈知微低眉斂目、恭敬惶恐的模樣逗樂了她,皇後笑逐顔開,空氣不小心吸入肺中,忍不住嗆了兩聲,原本挺的筆直的身體放松了不少,斜倚在鳳座上,“好,好,本宮都明白。别跪着了,賜座吧。”
掌事姑姑聞竹會意,讓人搬了個繡墩放在沈知微身旁。
皇後打量着低眉斂目的沈知微,終于切入今日的正題。“你心思淺,沒什麼心眼,本宮就喜歡和你這樣單純善良的人打交道。不像榮妃……”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找措辭,“榮妃是有些本事,隻是有時候把握不好度。先前瑤池宴辦砸了一次,這會端陽宴也不夠盡善盡美。本宮有心想要指點一二,可是以榮妃的性子,想來聽不進去的。若是有人能夠從旁協助,想來榮妃會表現的更好些。”
皇後笑着看向沈知微,“本宮以為,以你的才智和手藝,倒是可以協助榮妃。比如下個月太後的壽宴,本宮想讓你和榮妃一同籌備。至于榮妃那邊,既是本宮派你去,想來她也不會太為難你。”
沈知微嘴角苦澀,心說正是因為你派我去,榮妃才會為難她,這讓她如何在榮妃手下做事。
這細微的表情變化被皇後瞬間捕捉到,皇後繼續說道:“你還年輕,正好多曆練曆練,提升自己總沒有壞處。若是榮妃有不妥當的地方,你盡管來告訴本宮。”
沈知微被這一番話砸的暈頭轉向,大腦嗡嗡作響,直覺讓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皇後讓她去榮妃那偷家,是為了分割榮妃的宴會籌備權,削弱榮妃的實用價值;同時監視榮妃的一舉一動,有情況報告給她。真這麼做了,不就代表着她加入皇後陣營了嗎?為什麼選擇她?
沈知微不喜歡做監視告密這種事,讓人很不恥;更何況皇後和榮妃鬥的勝負難分,在這種時候選邊站實在太危險。
更奇怪的是,皇後與榮妃之間争權已經到了連演都不演的地步,完完全全地搬到台面上來。當初皇後走出安德宮,對外宣稱是身體已經康健。既然如此,皇後為何不親自籌備宴會,反而舍近求遠,找她去制衡榮妃。
甚至于皇上也未提收回榮妃的協理六宮之權,将權力歸還給皇後。到底是皇上厭惡皇後至深還是另有隐情……
這一樁樁一件件彙總在一起,一個大膽的猜測轟入沈知微的腦海中:皇後身體依然很差,極差,差到根本不足以支撐她籌備下一場宴會,她根本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皇後先前宣稱的痊愈,不過是為了走出深宮的托詞。是因為前朝蘇氏和阮氏的鬥争白熱化,她必須得站出來牽制榮妃,維護蘇氏一族。
沈知微渾身有些戰栗,直覺告訴她此時參與到皇後和榮妃的争鬥中會很危險,可是情感上卻讓她不忍心放棄這次機會她很想知道,如若參與到皇後與榮妃的鬥争,她能得到什麼。
“娘娘,臣妾怕做不好……”
皇後掃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會向皇上提議,将壽宴的酒水交由你來負責,你隻需要發揮你的才華,壓榮妃一頭。事後,本宮會借此由頭,向皇上提議晉你的位分。你忠心為我做事,假以時日,榮妃的位置就是你的。”
皇後拿起手邊的茶盞,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蘇氏曆經三朝,朝中根基深厚,門生遍布天下。你父親在清水縣做了十年縣令,想要往上挪一挪,不過是我們蘇氏一句話的事。這可是榮妃和阮氏做不到的。”
沈知微眉心一動。皇後提出的條件極具誘惑力,可是……她不想此時參與到皇後和榮妃的争鬥中,更不想賭上全家的性命。
“臣妾一向粗笨,恐怕達不到娘娘的要求。”
皇後輕哼了一聲,“這裡沒有外人,不必說這些場面話糊弄本宮。本宮選擇你,自然是看出你是個聰明人。希望你在這次選擇上也足夠聰明,知道誰能給你帶來真正的利益。”
“機會隻有一次,可要好好抓住了,不要和榮華富貴過不去。”皇後目光淩厲,似乎在逼着她表态。
沈知微心中有些蒼涼,悲哀地意識到,她在皇後、榮妃這樣的角色面前根本沒有選擇權。
隻得隐隐按下心中的不快,先表面應下,來日從長計議。
她站起身,恭敬地行了禮,黝黑的瞳孔深不見底,“臣妾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