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派内各大小信函整理歸類,月已高升,慎迦手指微曲敲了敲書案,本該放松片刻,架不住近來諸事繁雜,讓人一陣心煩意亂。
輕輕一歎,習慣性從空間錦袋中取出了古籍。
盡管翻閱極其小心,裡面的紙張也已經出現了細微的破損,他掠過扉頁的印記,又熟練地翻開那一頁。
上面是一株被存放至透明的靈草殘骸,葉肉早已無存,就連上面細小的根葉的脈絡,也正如蟬翼般脆弱殘缺,仿佛輕輕吹彈,便該化去。
若不是施了特殊的保存法術,恐怕是難以保存過悠長的百年歲月。
“敏之,你今日犯下這等大錯,為師這裡再不能留你了。依你來時資質,便去元法峰吧,隻怕比現在有前途多了。”口中的語氣,似乎頗為遺憾。
跪在地上的人如夢初醒,惶恐道:“師尊要趕我走麼?”
“你差點毀了老祖的肉身,雖罪不知死,卻犯了我們奇駿峰的大忌。”
他連忙扯住那人衣角,苦苦哀求道:“師尊息怒,弟子自知有罪,自願舍了修行,終身留守聖雪峰中,隻求常伴老祖足下,以贖此身之罪···”
“你、你果真是魔怔了!”那人聽了此言,當即将壁上寶劍拔出,又驚又怒地指着他,“他是我們乙雲的前輩大能,德高望重,哪怕如今還活着,豈容你來親近,還說什麼常伴足下!若不是這缺德事說出去,有損他名譽,我必然上報掌門将你趕出乙雲。你、你今日還敢提這事!”
他雙手緩緩收緊成拳,臉上的神情越發誠摯:“弟子一片赤誠,縱然心懷傾慕,也半點不敢辱沒老祖仙靈,當時,弟子抱着他,完全是···是迫不得已的!”
“好。”那人怒氣稍解,劍鋒卻更緊了一步,“你若有苦衷,何不直言?”
他身體一僵,搖頭不答。
那人冷笑一聲,拂袖轉身而去,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
“師尊!請師尊相信弟子,您若真的要趕我走,也請您···”他從袖中取出一株殘破的靈草,俯首便拜,“允許我,到聖雪峰送最後一次靈草。”
“我已命弟子送了新的碧青草前去,你那一株已經毀損,不需要了。”他腳步一滞,深深歎了一口氣,“從今往後,你不得再踏入聖雪峰一步,這是為師對你最後的勸誡···”
慎迦情緒微微動蕩,手指下意識地用力,那薄如蟬翼的葉子竟然化作了煙粉,瞬間隻剩下花梗。看着剩餘的殘肢孤零零地躺在書頁上,心中又是一陣怅然若失,隻得不死心地再次追加一層防護術。
窗外央央兩聲,突然飛入一隻靈鳥。
他放下合上書頁,伸出如枯槁般的手指,道了一聲:“過來。”
通體碧綠的通訊鳥立刻靈巧地飛落在他的食指上,歪着頭看他。
他微微一笑,使了解封咒。
那靈鳥便清清冷冷,張口說了幾句簡短的話。
沒想到老祖不遠萬裡送來的口信,竟然隻是打探一個合劍峰的弟子下落。
雖然多有不解,手掌卻當即凝出了青葉,傳去訊息。
不多時,大弟子連桐禦劍而至,半跪在案前,聽命道:“師尊急招連桐,不知何事?”
“合劍峰失蹤的弟子,如今可有消息了?”他的語氣極淡,若不是看到他緊蹙起的眉頭,洩露了一絲心緒,外人必然會覺得他對此事并不在意。
“回禀師尊,合劍峰托付玄器峰長老啟動法器,追蹤弟子令牌的氣息,卻毫無所獲,恐怕該弟子已經離開了麒麟域可測的範圍。”
“區長老的意思呢?”他問道。
連桐擡頭,毫無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一些可以稱之為不滿的神色:“長老欲派合劍鋒弟子出山尋找,又恐攪動乙雲上下人心,故遲遲還未行動。”
他聽出了弦外之意,也隻是不語。
連桐卻繼續道:“恕弟子直言,那名弟子在藏書閣失火當晚就不知所蹤,也實在太過蹊跷,難免讓人有些不好的聯想,然而合劍峰長老一心維護弟子清白,不知掌門如何定奪?”
“你與合劍峰的人立刻出發,務必将其帶回乙雲,無論他是否與魔域人有關,總歸曾是我派弟子。此事需謹慎處理。”
連桐斂起陰冷的眸光,一個想法已經在心中成型,冷靜地接下任務,便拜辭而去。
峰内庭落,盡又歸于平靜。
靈鳥孤零零停靠在他的肩上,用堅硬的掾推了推他耳間的長發,似乎在不滿這一身的霜華,慎迦溫和地回頭蹭了蹭對方的小頭顱,縱容它随意胡鬧。
老祖那邊,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鐮州吧。
“前輩,你這麼個打法實在不算高明。”那束發青年望着他,忍不住往後靠了靠,離開劍鋒半寸,哂笑一聲道。
“那你還要打嗎?”薛儀架着劍在他身後,隻是問道。
那人臉色有些難看,這算哪門子打?!
突然釋放出元嬰的靈壓,瞬移到他背後,直擊要害,自己卻還沒來得及使出一招。
“你拿着一把好劍,卻不使用,不覺得浪費嗎?”他猶不死心道,“閣下若不拼盡全力,倒不如一劍殺了我。”
薛儀心裡一歎,甚是無奈。
因為凡劍無法承受他過于強大的靈壓,已經折斷多次,之後慎迦自願把命劍相借,讓他遇到強敵時,當用此劍。
隻是如今,這對面的人見了這劍,倒兩眼放光,越發戰意凜然,莫非,他認得它?
“什麼浪費不浪費?”薛儀道:“劍是殺人利器,亦為救人利器,該如何用,是我的道,怎麼容你質疑?”
男子看着他,也不知這話如何觸動了他,竟然愣愣不動了。
薛儀原本淩厲淡漠的眼眸,在說完這番話後,也慢慢變得有些迷茫,那一霎對于自身的劍道,就那麼埋下了求索的種子。
此時,躲在暗處觀戰的幾人,見天上風聲驟然停止,紛紛擡頭張望。
無奈雨水又鋪天蓋地,開始越下越大。
先前蟠龍現身,盤旋未盡的龍氣尚在影響天象,當中那華服少女更是心急地大喊道:“恩人!”
另有一丫鬟見小姐着急,很是機靈地補充一句:“你不管那老頭死活啦?”
“你說什麼?” 薛儀收起長劍,飛身停在不遠處的青石上,望着她們的方向。
“在問風樓時,你們不是一起來的嗎?”那丫鬟小聲說道。
“那位陳老闆?”
“不錯,我們抓了···”
“住口!”少女斥了婢女一口,轉而跪于地上,道:“仙人請聽我說,您所拍得之物,對我表哥十分重要,若您肯割愛轉讓,我們宋家願出重金酬謝,請您務必認真考慮一下!”
薛儀看了看那白龍,道:“你說的,是那易容|面具?”
“正是!”她點頭道。
“易容|面具并不是稀罕之物,你表哥為何一定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