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紫黑的魔氣正如迅風般從上方籠罩下來,将剛剛站立的位置融出一個窟窿。
兩人擡頭一看,屋頂上黑壓壓地布滿了一群黑衣人。
“想不到還會有修士。” 為首那人利眸微眯,拔出長刀,指着少年道,“喲,這孩子長得倒是漂亮,可惜來錯了地方,注定要死。”說罷打頭俯沖下來,舉刀揮下。
這群人似乎沒有認出此人正是他們的主子,在這一點上,不得不說魔尊的改頭換面十分成功。
薛儀心下放定,将少年一把推開,翻身與他對戰。
他的劍術宛若本能一般,竟比法術還要得心應手,将人連連逼退。
魔修頭領見這修士一出手,就将自己逼得如此地步,不禁大驚失色,登時喪失了必勝把握,左手一揮,讓數十個黑衣迅速加入了戰鬥。
“你不喜歡劍嗎?”
薛儀的劍尖一頓,什麼?
“劍為破敵利器,你既不殺敵,敵也會不請自來,到時候如何在這修仙一途中保全自身?”一人擡手揉了一下他發頂,口中的語氣越發真切,“為師,總不能護你一世。”
乙雲上下空明的山色,在眼前掠過一瞬。
“你如今尚小,殺氣未生。”那人長身而立,淡淡道,“心中無敵,劍即無敵。然而你要記住,無敵之劍,便是死劍···”
殺氣凜然,如電流一般地流竄在身體各處,薛儀陡然凝息一動,刀鋒過處,已生生割破了數個魔修的喉嚨,屍體橫躺,鮮血沾滿了青石地闆。
他低聲喘氣不止,那一陣血肉模糊,葷腥橫飛的情狀,讓他猛然收緊手上的劍,第一次真正的動手殺人,是什麼感覺?
劍在抖。
不,是手在抖。
他此時一動不敢再動,隻覺得渾身冷至肺腑,就這麼看着劍上的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随後,一種強烈的負罪感壓在身上。
事實上,他的遲疑也僅僅在極短的時間,而剩下的幾個黑衣,已經在他剛才所流露出的氣勢中回過神來。
昊月轉身攔截,終究慢了一步。
冷刀沒入了薛儀的左肩,鮮血飛濺,頓時染濕了大片青衣,那飛濺起的血甩到昊月的眼睛裡,讓他霎時閉上了眼睛。
薛儀大腦一片混亂,精神陷入一種極度的絕望,身體卻仿佛不聽使喚似的,扶着那條受傷的手臂,又重新站直,眼中一片迷離。
“靖華,最大的敵人,難道不是你的内心嗎···”
戾風乍起,濃的如墨水一般的魔息從身後圍繞過來,在薛儀身上扭曲成一道漩渦,眼前幾個魔修驚駭地看着那股黑暗穿透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及反抗。
黑氣極深極暗的地方,突然,一隻蒼白的手從身後伸出來,牢牢抓住了自己。
順着力道一揮,靈劍從眼前那個魔修的心髒處拔|了出來。薛儀感到渾身冰冷,瀕臨死亡的記憶再次翻湧而至。
“拿好,你的劍,不要再受傷了···”身後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陌生的氣息從身後掠過,輕柔得仿佛呢喃。
他猛然回神,想轉頭去看,卻渾身無法動彈。
“你,到底是誰···”他嘴唇動了動。
身後那人沒有說話,冰涼的手又附上了他的眼睛···他不斷告訴自己保持清醒,對方的手卻越收越緊,不容他半分掙紮。
他運起真元抵抗,急得汗如雨下,下意識張口吸入一口冷氣,那人原本靠近的身體卻不知為何,陡然一僵。
正是這一下松動,手上暖意回流,他将遮住自己眼睛的手穩穩一扣,順勢往右邊轉身,手肘抵住那人的身體,将他壓倒在地。
曾經,在他被魔尊昊月偷襲,而瀕死暈厥的那個晚上,他以為那不過是一個古怪的夢境。
如今,那個模糊的人影,又再出現了!
觸及到那人冰冷結實的胸膛,薛儀心裡砰砰直跳,終于,抓到他了!
“上次在絕雲峰,如今是康城···”他睜開雙眼,黑暗卻濃得化解不開,思緒也越發昏沉起來,“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底下的人十分安靜,并沒有回答的意思,直到他已經撐不住,将要倒下之時,那人才松開右手,緩緩道:“如果我不願意,你根本碰不到我···”
什麼?!
握劍的手一松,幾乎就是短暫的一瞬,他從窒悶的氣氛中一下子獲得了呼吸,睜開眼睛,霍然被窗外投入的日影刺痛了一下。
一切戛然而止。
風夕安靜地擦着劍身,就坐在他身邊,此時見他醒來,便沖他微微一笑,道:“前輩,睡得可好?”
起身四顧,發現正身處坍塌了一半的民宅裡,身上的被褥已經十分冷硬破舊。而昊月渾身是傷地躺在對面床上,不知風夕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他往左肩上一探,臉色一白。
傷口又消失了!
他斂起眸色,問風夕道:“找到我們的時候,你可曾看見别的人?”
“我察覺到了魔修的氣息才趕過來的,可是等我進了康城,整個城鎮,隻找到你們兩個活人了。”
“魔修呢?”
“成了白骨架子,倒在路旁。”風夕停下拭劍的手,擡頭看着他。
雙方沉默一陣。
末了,風夕突然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道:“對了,其中有幾副舉止非常奇怪,顯示他們在死前,正朝着一個方向跪了下去。”
“我昏迷之前,隻見一片黑霧,”薛儀心下一駭,道,“對此異狀并不清楚。”
“他們以頭搶地,匍匐屈身,不是懼怕,更像是朝聖一般。我一開始想不通,”風夕提着劍,緩緩走到他身旁,“直到,我看見你肩上的傷,在我面前慢慢愈合···”
他俯下身,将劍壓得更近,眼裡劃過一絲冷光:“他們跪拜着你,就像···見到了他們世代尊崇的純血魔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