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儀本能地擡刀一擋,砰的一聲,他甚至還來不及低頭去看那掉落到腳邊的物件,兩眼緊緊盯着樹林深處。
這時候,樹林恢複了短暫的平靜。
然而那股強大的壓迫感仍如影随形,他極力收斂自己的靈力,刀刃傾斜着,蒼白的臉色也顯出淡色的潮紅,那雙眼卻襯得越發明亮攝人。
還沒等他調整呼吸,更密的攻擊再次襲來。
無數迅疾的寒光如雨一般,牽動着殺氣,他猜不透對方的目的,故而仍在忍耐,不敢輕易使用真元,暴露身份。
玉書似乎察覺到他危急的處境,連忙趕在他身前。
要說這半魔平日裡也手段淩厲得很,但那身形實在輕巧得緊,被薛儀一手拉回到身後,一下子就跌在了地上。
林子裡的攻擊一波接着一波,薛儀立在明處,就算劍法再是高超也無法盡數抵擋,忽而一陣微麻,他低眸去看,手臂上已經沾了兩根繡花針一般的暗器。
奇怪地是,這針紮入肉裡,也不見如何的疼。
綿密的攻擊霎時停了,空地被一群黑衣人所占據,個個腰配彎刀,黑布遮蔽面容,仍覺出無聲的壓迫。薛儀見到這番陣仗,正要說話,卻感到臂膀又是一麻。
原來是黑衣人手指微招,隔空将那紮入皮肉的銀針,抽了回去。
血腥從傷口處猛然竄出,那人拿着沾了血的針,放到鼻間一嗅,猶豫片刻,便扔在地上。
“不是修士。”那人對身邊另一人點了點頭。
聽得這個信息,其他黑衣人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讓一半的人散了去,而這中間,雙方沒有任何的對話。
他實在沒有想到這魔宮守衛,竟然是這樣簡單直接,還得慶幸自己的血沒有被查出問題。
盡管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不過目前看來,能蒙混過關就好。
隻是,現在自己還連魔宮的門檻都沒夠上,就遇到了突襲的魔群,後面恐怕會更難應付。
正當他在那胡思亂想時,對面人卻開口了: “既非人修,閣下來到魔宮,為何還将自身魔息藏藏掖掖的,平白來受這皮肉之苦?”
原來這魔宮屬地也時常遇到魔族誤闖的情況,黑衣人一般也是現身攔截,大聲喝退,若來的是道修,則不管對錯格殺勿論,唯有遇到那般藏匿氣息者,他們才會動用銀針,驗明身份。
在這魔域中,能聽到這一聲客氣的“閣下”二字,同時也讓薛儀頗感意外。
殊不知對方在他血液中尋不到一處修者氣息,又感覺不到任何魔息的流動,推斷他是功法深湛之輩,再加上薛儀不肯露出面目,來曆不明,表面上自然又多了幾分神秘。
原來他們魔域也與修真大陸一般,地域廣袤,人丁卻是散落,許多魔域之人不喜群居,更是散修遍地,許多修者一生隻知修煉,不露人前,久而久之便脫離魔宮權力之外。
他們以為眼前人就是其中之一。
想通了這一層緊要,這時候薛儀也曉得臉不紅心不跳,用上早早就想好了托詞,說道:“隻因祭祀日近,怕在下魔息混雜冒犯了聖壇,故而隐藏,不想卻還是驚動了各位。”
他這話說得理所當然,讓人一時間也挑不出其中什麼錯處。
帶頭那位魔族是這一行人中發号司令者,他思忖一陣,這時候站了出來。
得知薛儀不是人修的身份,一群人的敵意倒是減了兩分,語氣正式道:“閣下既然知道如今是祭祀之期,守衛森嚴,還貿然入我魔宮,不知意欲何為?”
薛儀一貫是淡漠不顯的臉色,說些半真半假的話自然極具欺騙性,隻見他道:“本也不勞我親自來這一遭,不過先前答應朋友看顧這個魔族丫頭,陪她在鎮上遊玩幾日。不想她中途私自外出,卻中了古怪的道術,她讓我來魔宮找一個姓竟的魔族,說是可以救她性命。”
他輕蹙眉關,顯出幾分苦惱的模樣,道:“我揣測魔族三氏聯系緊密,這姑娘既然姓喬,自然與竟家有些關聯。在下别無他法,隻得攜她前來。”
帶頭的黑衣人還是表示幾分狐疑之色,伸手便往他背後一指:“你說那位姓喬的少女,可就是地上那位?”
薛儀轉身将她托起,輕解巾布,露出少女姣好的容顔:“自中術後,她便漸漸昏睡,更無法說清襲擊之人的相貌。魔宮中喬氏最擅毒術,不知她是喬家哪一脈子弟,可否替她先行醫治?”
自見了她面,一個魔族早抑制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道:“是喬若若!”
在場數人的臉色也有些變化,更有人低聲道:“竟溪大人方才入了宮,他雖然與喬家交好,然而大人擔當祭司之責,恐怕不能分身前來。”
那帶頭的魔族人倒是最為冷靜,他走到薛儀跟前,伸手過去,卻是首先在她臉皮上摸索一陣,确認了少女并無易容。
薛儀半抱着她,小心地屏息凝神,收斂氣息,好在那魔族的注意力已經放在少女身上,沒有發覺什麼異樣。
隻見他眼神一凜,兩指迅速捏住少女的手腕脈搏,驅入一股魔息,卻發現那一股魔息在行至對方丹田附近,被一股清冽的靈力抵擋出去。
“竟然是魔丹受傷?”那魔族低喃一聲。
薛儀算了下時間,按照那藥效融化于口舌,吸收入她五髒六腑,如今靈氣最濃重的自然就是魔核丹田一處。這魔族粗略把脈,自然無法探查到個中的貓膩。
聽到中了道術,這個魔族便先入為主地判斷為身受重傷之象,如今探知果然傷及丹田,自然不疑有他,在确認她魔族身份後,當下便有了定數。
他對薛儀道:“此女确實為我魔族中人,身份貴重,如今便交給我等,您請放心。”
他的言下之意,是明顯不能将薛儀帶上魔宮去的。
薛儀也知道自己很難讓對方去除戒心,于是道:“在下受好友之托,自然要護得此女安全,如今她既然遇襲,在下若是就此放手不管,怕是再無顔面對好友。”他語氣強硬道,“還望允我随行,至她治愈,我還可以協助魔宮查出那滲透入魔域的道修蹤迹。”
“不知閣下那位好友是···”
“他姓絕,單名一個劍字。”
那魔族聽了,總算是疑慮全消了。
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恐怕整個魔域也沒有幾人不知的,何況他又是常年鎮守魔宮。
想來自己半道接手,對喬家也無法交代,他深知以喬氏護短的性子,恐怕是要有人出來解釋一番,不如把人留下,何況他是絕家那個孩子的朋友,理應不會為難。
他想了一陣,于是有了個折中的法子,道:“既然閣下執意入我魔宮,那還得遵守我魔宮的規矩。”說罷對身後招了招手,後面人很快取出一瓶魔丹來。
薛儀自然不敢多問這魔丹的效用,當即伸手取過,扯開頭巾,仰頭便吞了下去。
這魔丹入口時還沒甚感覺,漸漸的,他才感到渾身被抽幹了力氣,連身體中藏匿極深的靈力也漸漸消融無蹤,随之,便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那帶頭的魔族見他扯開頭巾,露出這般俊美的一張臉來,先是吃了一驚,不過到底是見慣了魔宮中那一群高階魔族的攝人相貌,如今這人的臉縱然别有風緻,也不足為奇了,故而漸漸回過神來,目光微眯,仔細觀察他吞藥的反應。
那魔丹入口即化,自然做不得什麼手腳,如今不過半刻,藥已生效,他心下稍寬,對眼前人的最後一絲顧慮也消了,還難得對薛儀耐心解釋道:“此丹為隐魔丹,閣下一旦服下,便自封經脈,在我魔宮再無法動用一分魔息,直至閣下離開魔宮,才得解藥。”
他又掃了一眼那始終沉默着的,靠在薛儀身旁的那位面容醜陋者,問道:“那麼,這位何人?”
薛儀道:“在下一個仆從,因神魂受損之後,智若孩童,失了自保能力,因服侍日久,不忍舍棄,便被我一直帶在身邊。”
那魔族道:“閣下也是重情之人,雖然如此,規矩也不能廢止。”他說着,便伸出了個請的手勢,跟在他身後的手下便有了動作。
隻見先前那銀針,一轉手紮入了玉書的手臂上,在他還沒發作之前,又極快地召了回去,放在鼻下一聞,卻是臉色大變,擡眼看着另一人。
那領頭的魔族自然見了他臉上異色,當即将他手中的銀針奪過去,親自一聞,眸色微動,默然一陣之後,手指竟是微微顫抖,卻道:“與他一顆隐魔丹。”
手下人立刻便倒出一顆魔丹,就要送到他嘴邊。
薛儀隻道玉書半魔的身份要被發現,立刻攔截了對方,取過那一枚丹藥,還裝作雲淡風輕的臉色道,“此藥極苦,他必不願吃,倒不如就讓他在這裡等着,我一人去就是了。”
雖然無法明說,薛儀深知那魔宮兇煞之地,于他不利,故而說出此話,暗示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