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幻境一場,也沒什麼去不得的,那九璋宮隻有一個管事的出面,似乎就喚作文鴻真人,當時為了追查碧洛子,也沒注意太多,後來神草追回,自然便出來了。”薛儀自然将後面那一段遭遇隐去不提。
“是了,是了,九璋山那一場大火,可是燒得連那賤人的容貌都辨不清了,又哪裡還有臉皮活下這千年。”他咬牙切齒道,“倒是可惜,沒有将她九璋宮一幹人等斬草除根。”
薛儀自然不會在對方盛怒之時,指責他用詞惡毒,何況那女人早就在他眼前,化作一堆枯骨,這千年也确實沒有一日好活。他默然一陣,等恭清和漸漸平靜下來,才再次回到了最初的話題。
“來這行宮時,我觀察過魔族人的動向,當時九璋宮中有一處白色大殿,氣勢恢宏,卻無人涉足,若是與之對應的話,便是這魔宮的祭祀大殿了。”薛儀道:“趁着喬若若還未清醒,我需要盡快混入祭祀隊伍之中,伺機而動。”
“你如今吃了那隐魔丹,經脈已經被封了,就是靈力也無法逼出半分,這次的任務,我得跟你同去。”
薛儀知道如今自己的處境艱難,要說他不需要一個幫手,那自然是騙人的,才忍不住問道:“這本是我們修真大陸的事,你若出手,必然會牽連龍族,這一層你可想好了?”
“我自願陪你走這一遭,其他的,不必多言。”恭清和神色堅定,映着朦胧的燈影,竟能瞥見一番肝膽相照的豪情。
薛儀望着這麼一雙目光,自然也有所感觸,可惜他天生也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情感,故而久久才得一句:“無論如何,還是多謝。”
“道謝是免了,你把手給我。”
他有些捉摸不準他的意思:“你要怎麼做?”
恭清和隻是道:“現在将近寅時,沒有時間解釋了,我有能力帶你接近祭祀大殿,不知你是否願意信我?”
縱然這妖龍跟随自己,安然來到此處,然而對于瞞過居住魔宮深處的高階魔族,他到底有些疑慮,盡管如此,他還是伸了手去。
于黑暗中,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影,隻被一隻手桎梏住身形,他剛要細問,手腕上便被貼住一點柔軟之物,随之,感覺到一絲輕微而溫暖的氣息噴灑在那一處敏感的穴道皮膚之上,他才知道自己手腕處貼着的是什麼。
“你···”薛儀剛要開口詢問,然而下一刻,他眼前便開始天旋地轉,渾身止不住起了古怪的反應。
然而那一吻也并未有絲毫的缱绻意味,幾乎是一觸即離,很快,那頭便傳來恭清和低聲的話語:“可能會有一些不适,你且忍忍吧。”
他渾身微顫,低聲問道:“你做了什麼!”
恭清和将他一手扶住,道:“我給你渡了一道龍息,能讓你與我産生聯覺,我帶你運氣,别動···現在可是覺得丹田發熱麼?”
薛儀扶住了對方的肩膀,借力站穩了身體,仍是有些暈眩,勉強點頭道:“是。”
“好了,我龍族的功法,你們人修也并不是不能修得。集中精神,你得跟着我的方式運氣,慢慢地避開隐魔丹封鎖的穴道。”
他閉上眼,漸漸收斂聲息,随着他的方法吐納運氣,一種全新的輕盈之感,流轉全身,也不知過去多久,肌膚微感一襲涼風,他蓦然睜開雙眼,發現腳下已立于虛空。
再看自己身上,龍氣已經流竄經脈,一寸開外,隔着一層淡色的銀光。
恭清和傳音入密道:“這魔宮上方有萬萬年的魔息加持,連我也無法突破,接下來我們得沿路步行,後面的路你且緊跟着我,半步不得遠離。”
薛儀點了下頭,便感到腰間的手一松,恭清和單腳觸地,帶他來到一條蜿蜒的石梯下。
恭清和五指收緊,通過手腕上的穴道,持續對他灌輸龍氣,故而兩人沿着石階一前一後,緩步而上,起初薛儀還能在九璋宮的行制中找到一些這眼前魔宮的影子,行至後面,發現岔路越來越多,久之,已辨不出東西南北了。
當時那文鴻真人說過,九璋宮的規模,也不過是那原宮殿的十分之一罷了。
恭清和邁步走在前頭,混入側方走來的魔族群中,竟也絲毫不被察覺,還帶着他在這魔宮中穿行無阻,仿佛逛着自己的家一般自在。
“你為何對這魔宮如此熟悉?”薛儀終于忍不住問及這個話題。
恭清和默然良久,才應道:“我也沒想到這魔宮,一點也沒變,倒是合着他們魔族一貫陳腐的觀念。”談及魔族,他似乎也習慣加上诋毀之詞。
薛儀面上不置可否,心裡卻道,他此前見到竟溪那魔族的時候,那種熟稔卻仇視的态度,想來與這魔宮,也是有些淵源的。
正思索間,恭清和已經帶着他拐入一處别苑。
原本那一隊魔群,也漸漸分散開,薛儀兩人跟随其中兩位白衣蒙面者,來到一處所中。還未等那兩人推門入内,已經在暗角處被掐中穴道,登時昏迷了過去。
“動手吧。”恭清和單手拎起一人,又對薛儀招招手,示意他将另一人搬進室内。
薛儀換上那魔族的白衣之後,見到恭清和正用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迹,而那兩位被退下外衫的魔族人,喉嚨已經斷裂,鮮血一下子濕透了地闆和衣物,方才還道是他手下留情,原來隻是為了不弄髒衣服。
見到薛儀半聲不吭,恭清和才解釋道:“如果不了結他們,隻怕醒來,我們的行蹤就會暴露。我可不像你,與那喬家的小姑娘有了什麼幹系,就隻知下藥,徒留後患。”
薛儀道:“那竟溪的魔族收留我們在先,就算她在衆魔眼前醒來,要擔着窩藏人修的罪名,又敢多說什麼?”
“罷了,我說不過你。”對方突然笑了一下,隻盯着他一身白衣瞧個不停,心情似乎異常的愉悅。
“又怎麼了?”薛儀問道。
“沒怎麼,隻是許久不見你穿白衣,忽而有些懷念。”恭清和目光放柔,說得真心實意。
自聖雪峰中蘇醒過來,他也多半是穿着那一襲青衣,也隻有在那九璋墟中,才換了白衣,後來受傷,又換回了青衣,他自然沒覺得這日常衣裳什麼值得在意的。
“我穿不得白衣麼?”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恭清和搖搖頭,一雙眼淡淡注視着他。
薛儀那身祭祀禮服,倒是合身得很。白衣外罩一襲輕紗,襯得他整個人都仿佛身處雲中霧裡。他的面容本來俊美冷清之極,若着青衣,隻給人淡然出塵之感,如今身穿白衣,那原本的冷清又頃刻間成了剔透的冰淩,明亮潔淨,隻消看他一眼,便被激出一陣心悸。
“師兄最穿不得白衣,若穿了白衣,隻怕對手要拿不起劍了,又怎算公平。”恭清和突然說起這麼一句話來,顯得有些無頭無尾的。
“什麼?”薛儀微微一愣。
恭清和笑了笑,道:“這是你師尊那位關門弟子見了你後,信口胡說的。你那新來小師弟啊,在衆弟子裡根骨最是差勁,又不知努力修煉,一次在與你對劍時,隻拿這一句話搪塞了你。”
薛儀心中了然,知他此時,又将自己當做原身了,然而看在他與自己同闖這險境的份上,沒有立即打岔,任由他不合時宜地訴說了往昔。
“諸位師兄一向愛護你,你自然比誰都在乎師門的情誼,所以對于自家師弟的意見,也認真聽了去,那小師弟隻是這麼随口一說,沒想到,你真的改了往日的習慣,從此不再穿上白衣了。隻可惜那家夥總愛多想,便從此心裡迷了障,着了魔,竟然就勤練不辍,修為猛進起來,後來還做了你們乙雲那一代的掌門呢。”
薛儀心境純粹,就有些聽不透這個故事了。
這小師弟分明是内裡自卑,得知師兄看重之後,自然發奮圖強,以此為報。這樣好的結果,怎麼就說他是迷了障,着了魔。
見他露出困惑之色,恭清和隻是歎了一聲:“就是現在,你還是不懂。唉,你不懂也好。”
說着,便把一張面紗,遞給了他。
這魔宮祭祀的隊伍,彙聚了三氏族中的年輕一輩,修為雖然未必高深,卻是魔宮擴充生源必不可少的一環。
許多魔族間彼此并不熟知,再加上祭祀中不露真容的規矩,薛儀自然要為接下來的行程做好準備。
現在,隻需要在這廂房内等待天明,祭祀的隊伍将再次集結,兩人就可以跟随隊伍,光明正大地進入祭祀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