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喬雨遲怎麼做,自然不需要你絕家族長來提點。”喬雨遲看了又看,道,“我瞧着他現在魔氣入體,筋脈盡毀,已是個廢人了,便與你何妨?”
絕琴生的語氣越發冰冷:“你若再胡言亂語,休怪我不客氣。”
“琴生大哥一向持重,能讓您生起氣來,自當是舍弟的榮幸。”喬雨遲一面說着,一面也往腰間取劍,就拉起了要打的架勢。
正當兩方持劍,僵持半刻,頭頂忽而傳來轟隆一聲,牢門外溢出一陣深黑的魔息,猶如滔天的洪水一下子淹沒了整個地下暗室。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赤水牢内數人的注意力都轉移了過去。
又是轟隆一聲,整個地牢都在抖動,絕琴生察覺外界異動,帶着薛儀往邊上一讓,頭頂掉落下來的刑具在原來的地方砸出數道深坑。
喬景鴻見到有人闖入,當即喝令手下布陣。
因這赤水牢堅不可破,千年來還未嘗有過這等外敵侵入的先例,鎮仙鎮魔的法術,遍布赤水牢的每一處牆壁暗角,隻要掌握了咒術的使者,張開陣眼,這來者無論是仙是魔,都插翼難飛。
然而當衆魔被魔息糾纏,分|身不暇時,卻發現自己陷入了詭異的迷陣之中。
眼前的陣法極其高深,喬雨遲兩指掐術,就要将這魔息強行壓制下來,然而那股氣息霸道無比,自己的道術在對方面前,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但見微光處,閃出一道人影,對他說道:“不愧是古魔族人,還算是有點能耐。”
亮光處,站着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衣,面上籠罩着一張十分粗陋的面具,将真容完全蓋去。
然而喬雨遲一眼就認出了來者的身份,于是迅速将魔息固守在三寸之外,還帶着幾分嘲弄道:“魔尊大人,我還以為你已經被祀容給殺了?”
“本座平安無事,實在讓您失望了。”昊月聲音一出,透着一股沙啞低沉,顯然事經過特殊處理的聲線。
總算是他這個魔域至尊,平日裡從未顯露出真容,在他們這些已經生存在魔域萬萬年的古魔族人來說,自然也不算得新奇,比起他的真實相貌,他們更想知道他身上那一股深如墨海的魔息,到底從何而來。
這一股幾乎接近于馭舒王族的,深邃無極的魔族氣息!
如果他是古魔三氏族中高階魔族的分支,自然是有可能出現這種血脈強度的子嗣,竟家的新任族長竟溪,還有他的弟弟祀容,都是這樣的例子。
然而這樣的特例,從來沒有發生在更遠的分支上,更遑論這小子還隻是幾百年前,祀容從外界帶回來的一個血脈不明的青年。
往日,他有馭舒祀容撐腰,又在進入裂淵之後毫發無傷,這個橫空殺出的魔尊在古魔族裡雖然威信不揚,然而他們仍然會震懾于此人的強大。
若是他們曾經的王還在,這樣的力量還不足以引起他們的忌憚,然而自從他們的舊主離世的長久歲月裡,古魔族開始沒落衰敗,這魔尊僅憑數将之功,整肅了魔修的勢力,将整個魔域統歸麾下,也是時運所緻。
行寂山一場叛亂,可是祀容一手策劃,看來連祀容也容不得他繼續壯大,古魔族在其中推波助瀾,将魔尊推下尊位,當時魔尊已經身受重傷,倉促離開了魔域。
是以,喬雨遲怎麼也想不到,今日魔尊竟然會自投羅網。
他道:“魔尊大人,要想尋仇的話,可是來錯了地方?”他知道祀容與魔尊之間已經生了嫌隙,不禁生出幾分落井下石的意思。
昊月手中閃過一道劍影,淡淡道:“要殺的話,爾等叛臣,自然也逃脫不過。”
魔尊的命劍出鞘,看來是要動手了。
喬雨遲道:“不過一個幾百歲的毛頭小子,若不是得到了馭舒祀容的扶植,怎會坐上那至尊之位?你當我等是真心服從不曾?”
喬雨遲一邊與目的不明的魔尊周旋,一邊思索着,這魔尊為什麼放着行寂山景伏宮不去,要來這關押死囚的赤水牢?
莫非···喬雨遲回頭看向絕琴生,後者也回他一個眼神,搖了搖頭,表示并不确定。
這時,薛儀猛然又吐出一口黑血,那邊昊月手中的魔劍冬魂凜凜生威,早一道劍氣過去。
絕琴生冷眸一凝,終于發現目标是自己的方向,當即運起手中的畫風,然而還未起勢,魔尊已經欺身近前,将薛儀的手腕一抓,魔息将他整個人都纏繞起來。
一時間,兩股魔息互相沖撞,空間幾乎為之撕裂。
絕琴生強制抓住薛儀另一條手臂,就要将他拉回原本的空間,然而一道滔天巨浪将他瞬間攪入深海之中,手上早已經空了。
等他再次聚攏元神,卻整個人往前倒在地牢的青石闆上,喬雨遲單手拎起了他,臉色難看道:“看來,連你也着了他的道?”
絕琴生看着他燒焦了的衣角和灰撲撲的臉孔,幾乎浴火而出,聯想到方才的水陣,站起身來,看到喬景鴻等魔族人橫躺在牢室各處,各有死傷。
水,火,土,金…
“這是···”絕琴生手上一顫,叫出了此陣的名字,“這是馭舒王族的秘技,六念生殺陣!”
陣法溝通天地,瞬間流光一現。
昊月睜開眼睛時,他事先布下的法陣因為威力太過巨大,已經将方圓一公裡内的草木都焚毀幹淨了。
帶着魔息的星火,在漆黑的夜裡燃燒殆盡,再過半個時辰,這裡的氣息才會徹底散盡。
六念生殺陣一經開陣,就可以輕易困住數個化神級修為的大修,然而也因為神威異常,已經損耗了他此前儲存起來的大半魔息,現在連他這個人類的形态,都快要支撐不住了。
不過結果看來,還算是在可控範圍之内。
他看着地上那個人,擡手抽出了自己的命劍。現在隻要一劍下去,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他此前說過,讓這個人死在赤水牢實在是太過可惜,他要死,也該死在自己手裡。
然而劍光之下,他卻看到薛儀那雪白的項脖,被鎖鍊勒出的紅痕,猙獰得讓人不容忽視。
他劍尖先是一頓,然後,再側着劍鋒,挑開了他的發絲。
“幾日不見而已,你怎麼···”少年原本隻想嘲諷幾句,然而及見了他的面,卻如何也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他在心底咒罵幾聲,最後勉強屈下身來,伸手撥開他那一頭花白的長發。
見他失了血色的臉頰,黑紫色的血管盤踞在眼窩和額上,明顯已身染劇毒。
指尖的酥麻一路傳向心口處,竟是有些隐隐作痛起來。
“薛儀?”他俯身靠近,抓住他的衣襟,這人已經不再回應自己。
大量的血迹凝結在衣上,脈搏也是寂靜得出奇,幾乎一點氣息也探不出來,仿佛手上隻是一個破敗的物件。
“喂,給我睜開眼睛!”
在晃動幾下後,薛儀的唇角緩緩溢出一絲鮮血,便再也沒了别的動靜。
昊月從自己懷中取出一瓶在劉洲購置的丹藥,傾出裡面的藥,伸出兩指,順着那兩片冰冷的唇,甚至直接撬開他緊閉的牙關,然而竟是徒勞。
他手上一松,愣愣看着薛儀雙目緊閉的樣子,才覺得這具身體太過于沉默。
這不是單純的受傷,那一刻,他腦海中想到了死亡。
然而,他仍然能在薛儀的身體裡聽到一個聲音。
那極其細微的,跳動的,指引他在龐大的赤水牢中立刻找到他的聲音。
于是,他伸出手,扯開了薛儀染滿鮮血的衣襟···他的心髒,還在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