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具身體自然是羸弱不堪的,再加上容顔有瑕,也許往後會多有不便,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薛儀搖搖頭道:“你長得如何,也沒什麼關系。”
因為活着比什麼都強。
何況這疤痕初時看是可怕,但是那時“玉書”揭開人}皮面具之後,便一直以真面目示人,看久了,已經适應了,現在這身體就是換做了魔尊的,更是一樣。
美或者醜,在他這個“作者”看來,除了第一眼,也不會再引起他更多的震撼,說到底,色相不過是掩蓋事物本質的障礙。
昊月道:“既然這樣,我說什麼,你就該信什麼。”
“你要存心如此,那我實在不該與你再說下去了。”薛儀皺了皺眉頭,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話搪塞問題。
他知道這魔尊越是回避某些話題,他就越是無法避免去琢磨。
兩人一時沉默。
直到江複臣扛着兩隻受傷的雪狐,丢在了魔尊的跟前,濃烈的腥臭彌散開來,燃起的火光投出獵物顫抖的長影。
他丢下獵物,督促道:“把它解決了。”
說着便又出去了。
染着鮮血的雪狐卧倒在他的腳邊,渾身喘着粗氣,看起來死期将近,卻仍然倔強地想要逃亡,鮮血溫熱地黏在皮毛上,很快結出一塊血疙瘩。
薛儀看着獵物,還思索着要怎麼把皮毛處理幹淨,就見到魔尊已經抓起其中一隻,狠狠咬破血管,鮮紅的血從傷口處擠破湧出,他再一口吮吸起來。
開始生飲狐血。
魔尊已是半魔之身,這樣的場景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之前“玉書”便在魔尊的引導之下飽飲鮮血,他說過,鮮血有助于半魔恢複體力。
這時候,另一位昏阙的部下,也慢慢清醒了過來,這位魔族自然不似江複臣那般傲慢冷酷,這才剛剛轉醒,便将身體一滾,重重跪在了地上,低頭請了罪。
奇璧的臉色還是未曾痊愈的慘敗,便低聲說道:“屬下有辱使命,讓馭舒祀容突破大陣,傷了尊上貴體,屬下罪該…”
昊月擺擺手,便道:“廢話少說,把這裡收拾一下。”
對方如蒙大赦,連忙叩謝領命。
比起傷勢,薛儀可能還比他更輕一些,見到他夾帶傷勢就開始忙裡忙外,便主動搭了把手,清理了現場的髒污。
有了江複臣陸陸續續帶回來的東西,幾人也有了果腹之物,傷勢好轉,奇璧拖着重傷之軀,開始在外布置隐秘的陣法,盡可能收集外部零星的消息,幾乎不再回到洞穴之中。
江複臣更是除了帶回獵物,基本不見蹤迹,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薛儀受的都是外傷,簡單處理了一下之後也不影響行動,便在這冷清清山洞中,又守着魔尊數日。
昊月的傷病雖然不見大好,起床飲血吃肉,卻往來平常,一如凡人,薛儀見了多時,也便漸漸放下心來。
他結合自己的“原作”進度,估算着距離魔域那邊下一次大動作,應該還有幾年時間,現在正是他一筆帶過的空白期。
魔君的複生,讓這個世界都亂了套,修真世界更是岌岌可危,他知道自己肩負的責任,所以他不能再等下去,現在的他,急需要找回失去的修為。
現在靈力吸收的并不十分順利,最近偶爾能夠感受到一點點的靈氣波動,今日更是尤其強烈,薛儀便離開了洞穴,追蹤起那靈氣的方位來。
這關靈山裡外都是懸崖峭壁,最初來的時候有那位江姓魔族帶路,走得還算順暢,後來薛儀自己走過幾次,幾乎每次都非常驚險。
沒過膝蓋的大雪,讓周遭的景物變得未知,看不見來路去向,站在此間,更有孑然一身之感。
飄渺孤鴻,作一白點。
他在六月伏暑時節來到這個世界,如今放眼望去,已經隆冬天氣,想來也隻是半年光景,他卻仿佛度過了半生。
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部,讓他時刻感受到活着的疼痛。他真正作為一個人體味這個世界的溫度,這也算是失去了靈力之後,活得最真實的一回。
從未嘗試悟道修煉的薛儀,也嘗試想象着原身到底是如何修煉的。坐在這嚴寒之處,他那雙化神級别的雙眼,看着這白茫茫的世界,他會想些什麼?
薛儀盤膝坐在一方枯石之上,冰冷的雪落在他的手心處,不多時已經化為水滴,随着手心的掌紋滑落到白雪之中。
不過數刻,他的思維已經開始飄遠了。
唯有冰涼的觸感仍然殘留在微微發麻的手心,這種感覺忽而如觸電般鑽入心底,他想這水與雪,本來也是同一種物質。
隻是受到了幹擾,改變了形态。
天氣是一種幹擾,人的體溫也是一種。不過一個博大,一個渺小…
不,他所要找尋的道,或許并不是博大與渺小的辯證。
薛儀盤膝而坐,微微蜷緊了指頭,此時他已經入定如神,所有的一切都無法轉移他的意志。在他的周圍,已經開始了一陣狂風暴雪,嚴寒交加。
夜已降臨,忽然,劃破天地的一道驚雷,把身在石洞的魔尊昊月驚醒過來。
他猛然翻身離席,來到洞口之外,便見到空洞的天上,漸漸生成一片極其詭異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