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竟溪去離,絕琴生才側過身去,對喬雨遲說起另外一事:“君上閉關半月,方才出來,便動手毀了修真大陸三個門派,據說還帶回來一樣東西,你那邊,有得到什麼消息麼?”
喬雨遲道:“我那孩兒當時倒是跟着去了,不過隻顧着殺敵,哪裡存有那點窺探君上的心思?琴聲大哥,你這是問錯人了吧。”
見喬雨遲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絕琴生并未着惱,而是笑了笑道:“窺探君上?你何必給我安這樣大的罪名。我們三族合力輔佐我王,将來功勳加身,也是光耀本族的大事,這對你我,不也是切身相關的嗎?”
喬雨遲本來性格暴躁,最難與這種心思暗藏的人聊天,故而冷哼一聲,作不屑之态道:“君上一統天下的大業還未完成,這光耀本族的事,還輪不到我來想。”
随着竟溪落座席上,便一下子吸引了其他高階魔族的目光,場内越發喧鬧起來。
隻見他眉心添了兩道斜飛的銀粉,這不怒自威的妝容,在那極豔美的臉上,更添冷色,然而又在輕輕一笑時候,便化解了冷硬,成了融雪回春的暖,流入人的心間,留下碰撞心魂的痕。
場内魔族女子見了他,都藏不住的戀慕欣賞,或羞澀躲避,莫敢久視。
絕老族長點頭贊道:“這竟家新任族長,風姿不輸無極當年啊。”
左右近侍附和道:“或有過之。”
老族長道:“他與無極畢竟是父子,那雙眼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竟溪族長天人之容,打小以來便惹人豔羨了呢。”
“哦?他那個孿生弟弟似乎姿容更甚,可惜,卻無人敢多看呐……”老人忽而笑道。
左右一聽,面露驚懼之色,皆不敢答腔。
老族長屈指敲着桌面,又覺得沒趣了。
竟溪與族内子弟攀談幾句,擡眼見到了好友絕劍也在現場,正想要打聲招呼。絕劍眉頭一皺,卻道:“你這樣出風頭的人物,可别往我身邊湊。”
竟溪無奈道:“你在瞎說什麼?”
喬若若又擠過來扯了扯竟溪的衣角,兩眼透着炙熱的光:“竟先生,聽說你已經在上和殿見過君上了,是不是?”
竟溪點頭道:“是啊。”
喬若若連忙問道:“快說快說,他是個什麼模樣?”
“君上……”竟溪想了一下,覺得難以形容,最後隻好道,“你等會就能見到了。”
她哪裡肯聽,更是使勁搖他衣袖道:“我現在就要知道嘛!你快說,快說……他會很兇嗎?”
在這樣的場合對君上妄加議論,是犯忌諱的,竟溪側過身,手指輕點她額頭,還是輕聲回她:“大概……并不會。”
喬若若摸了摸額頭,縱算得到如此一個模糊的答案,也忍不住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此時外面暮鼓敲響三聲,正是戌時一刻。
月已升起,清輝灑入窗内,灑在衆人衣上,鼓聲回蕩大殿内外,衆人停下交談,肅穆靜聽,衆賓之中暗流湧動,似乎加深了這種等候的不安。
忽而烏雲鬧天,魔息浮動,整個行寂山上萦繞不絕的閑散魔元都為之一動。
景伏宮宮人執寶傘儀仗自空中落,儀仗輕輕駐地,便有車攆緩緩駛來,華蓋之下,銅鈴随風響動,魔主馭舒月攆車方至,馭舒祀容與召星臨随侍左右後一步到達。
竟溪望着王的儀仗,單膝彎曲,跪了下去。
喬若若因為懾于這道陌生的威壓,渾身不受控制地隻在顫抖,被一旁的喬氏族人扯住手腕,跟着跪了下去。
魔族王所施加的威壓并不沉重,隻是一陣淡薄如霧的力道,隻是魔功不深者,會因為自身血脈中對王族魔息與生俱來的恐懼,而緻虛弱失态。
衆魔跪伏于地上,都在認真記住這一道屬于王族的魔息。
樂班所處的位置在宴會最北角,盡管與賓客隔了兩重帷幕,所有面目都看不真切,但是迎接魔主這樣的禮節仍然不能免除。
喬方遇在旁邊已經被震懾得牙關打顫,勉強道了一聲:“你們,都快跪下!”
場内魔族誠服于這位舊主,山呼萬歲之聲,自然也尤其感人至深。然而薛儀從來沒有跪過别人,聽到他提醒了一聲,愣了下神,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已被一旁的劉師傅單手帶下,拜伏于地上。
魔族王步下車攆,冷月照見他的真容,是魔族億萬年來所用的最精細的刀子刻出的完美色相,在那樣浩瀚的清輝之下,一雙平靜的眼眸,微垂下目視腳下衆生。
他披着玄黑華服,步行道中,隻聽得衣袍摩擦,腳步緩慢地從身邊經過的聲音,窸窸···窣窣···
絲綢輕微劃過晚風,帶着一絲肅穆的沉香味。
薛儀低伏着頭顱,黑發自肩上滑落,遮住了他清絕的眼,數月的操勞和苦練,更讓他身形消減下來,整個人羸弱飄渺,此時隻埋沒在陰影裡,看起來毫不起眼。
由于王族威壓的存在,他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脊背僵硬着,仿佛等待行刑的犯人。
而後,腳步聲漸行遠去,薛儀原本懸着的心又落了下來,微微松一口氣,慶幸如今這副身體已經靈力散盡,面對如此強者的神識審視,才得以掩人耳目。
馭舒月于主座前站定,目光掃過眼底烏壓壓跪倒的一片,面前讓開的一條寬敞道路,仍未有人敢稍作跨越,便道:“此非朝堂大殿,衆卿無需拘束,今夜良辰,不醉無歸。”
君王的聲音清潤幹淨,他說話時的語速像是平靜地與人談天。而那冷淡的,自上而下的威嚴,又與這種幹淨割裂開,讓人摸不清他真實的性情。
在他的身邊,站着馭舒祀容和召星臨,這兩位在千年前便随侍君王左右的重要部下。除此之外,馭舒祀容身邊還站着一位陌生的白衣青年。
那青年始終輕紗罩面,看不清面目,露出上面的一雙眼也始終緊閉着,隻憑侍從的攙扶行路。
場内魔族望見,就算對于這位陌生的青年多有疑惑,此時也無人多言,一律是恭敬行禮。
等到他們的君上上座,左右宮人道一聲:“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