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白日,他知道盈昭必然會想辦法與自己通信,所以也不敢懈怠,勉強撐起精神,穿戴整齊,出了門去。
然而他能做的事情太少,這般持續留心,也奏過琴,行過偏徑,依然無功而返。
若是繼續幹等,隻怕錯失良機,像上次那樣前往蓮池,又擔心同樣的伎倆用上兩次,惹人生疑。
又過了一日,薛儀系上裘衣再次出門。
現在雖然不再下雪,可冷風刮了起來。山頂的風又格外猛烈,從不間歇,不依不饒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都被刮得隐隐生疼。
宮人們見薛儀臉色蒼白,着一身裘衣仍是唇色清淡,已經這樣連續兩日冒着寒風而行,原本便不太健朗的體格這下子更為虛弱,不明白他為何一定要在這種天氣出門閑逛,可是她們都規矩地低頭跟在身後,并不深究。
薛儀不清楚如何再次與盈昭取得聯系,當時兩人分開時盈昭說過,第二天就會與他通信,可是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仍然不見動靜,薛儀沒法,隻得一次次往外頭走,尋找合适的機會,盼得與她碰面。
也在擔心着,對方是否遇到了什麼困難,才會失約?
行宮極大,都被他走了大半。
正要回程時,在蓮池的遊廊上,迎面走來幾個陌生的宮人。
在宮人之後,是一位束冠正裝的男子。
他身量高挑,穿一身黑色外袍,銀色絲線勾勒的下擺随風而動,雖然肅穆,卻也風流。
在這偌大的行宮中,這樣的訪客并不多見,薛儀來了幾日,才頭一回見到外頭來人。
想必是應王之召而來,衣着這般的考究齊整,也不知是什麼人物,為了什麼事?
薛儀擡眼見他,便猛然見到一張極其豔美的臉,而那張臉的主人,也恰在這時,見到了他。
兩人距離還有五步之時,倒是薛儀首先開口,喚了對方一聲:“竟先生。”
這樣美麗的容貌,隻要見過一次,便很難讓人忘記,他與那位馭舒祀容無論是長相還是魔息,都極其相似,但是外顯的氣質卻截然不同,誠如喬若若所說,外人絕不會将兩人認錯。
薛儀自然一下子就認出了他。這個人曾對陷入魔域的一行人伸以援手,恭清和也似乎對他頗為熟稔,他還記得喬若若如此稱呼過他。
——來者正是竟家新任族長,竟無極之子竟溪。
宮人識趣地退避兩邊,讓出一條可供交談的道來。
對方一見到薛儀,登時大受震驚,很快,他又露出驚疑之色,随後那點驚疑消失,也不知想到什麼,露出恍然醒悟的神情。
此時竟溪顯然也認出了他來。
當時一人一龍兩個共闖祭壇,把魂燈殿……不,整個行宮内外都搞得一團亂,這個修士,還有着一張與已經仙逝的靖華真君如出一轍的臉,當時他還認為是恭清和心病又犯,在人間不知道哪裡找來的苗子,養得與他那般相似。
如今君上在宴會中獨獨點了他,讓他入住行宮,享受如此殊榮,自然不會被這一副皮相所惑。
凡事種種,都說明此人的特殊,然而,怎麼可能呢?!死者複生,修者還陽。在人界,這是千萬年從未有過之事。
竟溪語氣中仍帶着試探道:“竟然是你。你……真的是他?”
薛儀卻道對方說的,是他曾在宴會中擔任的琴師身份,也當即緻歉道:“我在宴會上易了容,隐了身份,抱歉,當時沒有前去與你相認。”
竟溪搖搖頭,眉頭微蹙,卻也沒有糾正他的說法。
隻道:“你這個人,着實讓我費解。”
而薛儀對于這位魔族,還是有些粗淺的印象。
“自那次以後,清和便與我失了音信,難料安危,不知先生……是否對他知曉一二?”薛儀不禁走近一步,輕聲問他。
“你是問恭清和?”竟溪明顯一愣,随後露出驚詫之色,“莫非你進來,就是為了他?”
薛儀道:“一半原因。”
“那要讓你失望了,他已經不在行寂山了。他龍族的身份,足以讓他安然脫困。”
說到這裡,他又是一頓,看着薛儀道,“反倒是你,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無論你持有什麼立場,我們也隻能是敵手。”
他的話無端帶着些冷意,表露出些許他此刻真實的想法,有别于他平日的輕柔和煦。
“多謝告知。”薛儀聽到恭清和已經離開,心頭巨石已然放下,對于他後面的勸告,也隻能報以苦笑。
現在恭清和已經脫險,百丈蓮也已取回,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然而這魔宮,又豈是他想走就走的?
竟溪見他如此,卻有些欲言又止。
然而他一向不願多管是非,當即兩眼一晗,終究後退半步,拉開兩人的距離,點了下頭緻意,便繼續讓宮人帶路,往來路去了。
薛儀望着人從身邊離去,不得不想到:既然行寂山上已經不再關押着他,那昊月那邊,現在到底是何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