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森女士的聲音中帶着期待，也透着小心，我雖不能看見她現在的真正模樣，卻無端覺得她此時的表情與她的聲音是如出一轍的，于是我下意識點頭答應了她。哪怕在反應過來之後，聽見她高興的語氣，那婉拒的語言便被我吞回肚裡。

隻要龜森女士如同現在一樣露出些期待或者小心翼翼，我便忍不住拒絕她。我忽然意識到了這點。

站在我面前的是與我相識不久、沒有什麼關系的一個成年人，這本應是令我感到厭煩的事情，可隻要想到她是龜森女士，——是一位母親時，我便不覺得排斥了。

不該如此，不該如此的。

看着龜森女士笑着與我定下日期，我忽地又覺得有些難過，就像心中堵着一塊石子，并不痛，但仍是感覺不悶。

心緒浮沉，這裡我已經呆不下去了，于是我邁開步伐向外走去，但我并不知道有哪裡可以去，便知是四處遊走，估摸着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我碰上了夜蛾老師。

當然，我最初是沒有認出夜蛾老師的。

哪怕對方扭曲的面孔上帶着墨鏡，我也沒有出聲去确認，因為一旦錯了，那我的異樣定然是會被發現的。

幸好，在片刻注視之後，他率先開口喚了一聲我的名字，雖然見面頗少，但我仍是将夜蛾老師的聲音辨認了出來，所以我便立即回了他一聲：“早上好，夜蛾老師。”

夜蛾老師上下打量觀察着我，在開口簡單關切過我的傷勢之後，便直接詢問我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來他們十分想知道蘆屋市發生的事情，倒也不奇怪，畢竟複數咒靈、兩面宿傩的手指都出現的。

但那真相自然是不可能說出口的，故而我隻是說，山上的有的隻是一個不知是産土神信仰還是吸收了産土神信仰的咒靈。

聞言，夜蛾老師微微皺眉，對于我說的話，也不知他是信了還是不信，總之，他隻是在片刻思索之後，便對着我點了點頭，“那你之後寫份報告交給我吧。”便讓我離開。

我點頭回應，但是并沒有立即離開。

看着眼前扭曲的面孔，，我猶豫再三，還是将自己的請求說出了口：“夜蛾老師，我想明日和龜森女士一同外出。”

他先是驚訝地看着我，沉思幾秒便點頭，“去吧。”頓了頓，又補充道：“記着先将報告寫完。”

他答應的太爽快，反倒令我覺得有些不适應。

也許我在咒術界中的情況，與我設想的有所不同。不過事到如今已經無所謂了，我被加茂盯上、被高層盯上已經是事實，我也打算往上走——至少要特級咒術師才行。

向夜蛾老師道了聲謝，我便離開了。

*

除了我之外的人，要麼是去出任務了，要麼便是在訓練，前者我見不到，後者又不便打擾，就算選擇回宿舍也無事可做，思來想去，我還是回到了醫務室，隻是剛推開門，我便與家入有些憤怒的視線對上了。

“……家入前輩？”我猶豫地叫了她一聲，直覺告訴我，她的怒火是沖着我來的。

果不其然，家入看着我微微眯眼，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沒記錯的話，你應當是位病人吧，阿托利斯。”

我明白了家入是為何生氣，但我實在不知如何作答，隻能幹巴巴的道歉：“抱歉。”

家入頓時更加生氣了，但看着我很快又洩氣了，頗為苦惱地捏了捏眉間，“阿托利斯，反轉術式無法作用的你是不同的。 ”

這話與先前說的别無二緻。

“你會死的，阿托利斯。”

我眨了眨眼，笑着說：“我是不會就這樣死去的，不用擔心，家入前輩。”

——然而，事實上我對自己的生死并不在意，或者說，我應該在意嗎？

這些想法若是讓家入知曉，她應當是會更加生氣吧。

我聽見她歎了口氣，爾後招手讓我重新躺回床上去。

我順着她的話躺在床上，看着她拿着藥物和紗布走過來，解開襯衣，身上的繃帶被解開——白色的繃帶不知何時又染上了血迹，想來應是傷口沒有好全，稍微動彈便又開裂開來——家入停留在我傷口上的視線多了幾秒，很快便移開，拿起藥物灑在傷口上，又包紮起來。

家入的動作并不輕柔，甚至是加大了手中力度，好在我雖然也感到疼痛，但并不是無法忍受。

幫我換好藥之後，我看到家入用手遮着嘴，打了個淺淺的呵欠。

我想起這三日照顧我的都是家入，此刻她應當是疲倦極了，

“家入前輩，我已經沒有大礙了，你去休息吧。”

家入看向我，笑說：“那是自然。”又叮囑了我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便離開了，我看着應當是回去補覺的家入離去，又感到無聊地躺下。

然後，“神華绫”又出現了，它似乎隻在沒有他人的時候才會出現。

“神華绫”又開始嘲笑我，自顧自憐憫着我。

它這副模樣與當時在神華宅中的神華绫确實相似，那麼，它是神華绫産生的麼？這個疑惑剛從腦海中出現便立刻被我否決。

“神華绫”定然不是神華绫産生的，不過哪怕僅僅是從面相上看，“神華绫”即使不是神華绫産生的，也與其關系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