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跟在我身後的明冢不知何時離開了,不過好在對方沒有忘記布下「賬」。
我向前走了幾步,那些黑霧跟随着我移動。但不知為何,哪怕是眼下這幅場景,我依舊沒有感覺到危險,這有些奇怪。
走廊似乎永無盡頭。
我信步走在這走廊上,耳邊響起了細細碎碎的聲音。
随着時間的不斷流逝,那聲音變得愈來愈大,也愈發的清楚——是一個女人的哭聲。
那哭聲所蘊含着的感情無比凄苦,那聲音無比熟悉,讓我的心髒似乎也跟着抽痛起來,這痛感比那時看到龜森女士流淚要明顯許多。
最後我竟是痛得彎下腰來。
這痛其實真要計較起來,是比不上最初被那肉手咒靈貫穿腹部之痛,可就是沉重得讓我直不起腰。
直到鼻梁上傳來微涼癢意,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我才意識到我竟是無意識地落下淚水。
那不斷哭泣的女聲也不斷呼喊着某個名字,那名字傳入我耳中是沒有意義的含糊音節,我聽不懂那是什麼名字,卻無端知曉那是某個人的名字。
直到那聲音喊着“トリス”這樣奇怪的名字,我才意識到,這聲音其實在我未出生之前,還呆在子宮裡時,日日夜夜所聽到的。
隻留下一點模糊印象的記憶在這一刻似乎清晰了許多,雖仍不能見其章。
同時,周邊的場景發生了變化。
我站在玻璃之外,玻璃裡的房間一坐一躺着兩個人,
躺着的那個五官是模糊的,這番模樣着實可怖,但我卻無法心生驚懼,隻覺得熟悉和一些懷念。
而坐着的那個,頭發是淡金色的,正背對着我。
——那是我。
無需認證,這個答案便出現在我腦海中。
眼下這一場景無比熟悉。
無盡的争吵,和重成山的疲憊。
頭部疼痛至極,我将湧到喉部的鮮血往回咽。
這是虛假的,這一切不過是幻境罷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映入視野裡的場景如同老舊恐怖片一樣滋啦切換時帶着彩色宏光,着實污染眼球,但那破碎之中所顯示的毫無疑問是現實。
就在我完全回歸現實之際,躺在床上的人忽然開口了:“我……希望你能夠愛着世界。”
那虛弱的話語與最初我對琢真、潔高所說的話語重疊。
而當時,他們都告訴我,這句話是祝福。
這是祝福,這竟是祝福。
喉嚨發癢,我終是壓抑不住,口中的鮮血到底還是吐了出來。
“嗬、嗬”
難聽的音節自我口中發出,肺部也隐隐作痛,但我隻是固執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人。試圖透過這模糊的面紗看到她真實的、清晰的模樣。
那個人我自是認識的,我本以為亞瑟王的記憶會将那些全部覆蓋,卻沒有想到還是留下了痕迹。
下唇在抖動,僵硬的手指幾乎要痙攣,我張了張口試圖呼喚她,但試了幾次我也沒能從口中吐出具有意義的音節。
“MA……”
我深呼吸着,從喉嚨擠出勉強能聽的音節,而後,我終于呼喚了她,“mama——!”
不是日語中的“お母さん”,也不是英語裡的“Mather”,而是大半的語言都共同的、無比親昵的“mama”。
就好似在撒嬌一般。
淚水如同水壩潰堤,一洩不止。
喉嚨因為我勉強發聲而撕裂般疼痛。
憎恨、厭惡、痛苦,屬于我的真實的情緒不斷翻湧。
我看着床上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此刻在我的記憶中也在一點點浮現。
呼吸開始急促。
我不由自主地推開了門。那道身影立刻朝我看來,“トリス。”牠——她溫柔地說道。
那是媽媽呼喚我的愛稱。
在我走近她的一刻,椅子上的“我”化為霧氣散去,而一個眨眼的功夫,我便坐在了方才那張椅子上。
原本還有些虛假的場景,在這一刻也變得清晰,病房裡的細節被完美複現出來,唯獨床上女人的面部依舊是模糊的,但這對過往記憶模糊的我來說,卻是恰到好處的。
現在這個病房裡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