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夜裡，星星點綴漆黑上空。

淩晨兩點，江樾離開派出所，坐上車。

他打開微信，查看未讀消息。

三個小時前，他和徐晚意報備今晚需要加班，對方回複：【好我一會兒看完素材就睡覺】

對話框停止在此。

男人摁下車窗，忽然覺得胸口發悶。好想見她，但這個時間點過去，會不會吵到她。

退出對話框，繼續查看未讀消息。

賀煜十點發來：【喝點兒不】

他回複：【剛下班】

梁女士十一點半發來：【小樾星期天不加班兒吧】

這是近段時間以來，梁女士第三次問他星期天是否加班。

星期天很特殊，她母親五十歲生日。原本那天是他值班，提前和霍安遠換班了。

他回複：【梁女士你放心我保證 肯定會去的】

沒料到這個點對方居然秒回，【才下班？】

江樾回複：【對】

對方再次發來：【那姑娘來嗎？】

江樾：【應該吧】

梁女士：【應該是什麼意思 你還沒跟人家說？】

似乎察覺到梁女士語氣裡的責備，男人不由失笑：【說了她工作很忙 白天不一定會有時間】

其實是他察覺到，徐晚意好像不是很願意這麼早見家長，他并不打算逼她。

梁女士發了個歎氣的表情，【看來是你不夠努力】

男人笑出聲：【媽你要不看看幾點了】

梁女士：【你媽睡不着】

江樾系上安全帶，點燃油門，正要問梁女士怎麼了，對方一個電話打進來。

手機藍牙連接到車載音響設備，江樾關上車窗，打開車載空調，按下方向盤内側的電話接聽鍵，啟動車。

“你在開車？”

男人轉動方向盤，輕嗯了聲。

“回W公館還是缦溪谷？”

男人面不改色，“公館。”

梁女士歎了口氣：“一開始就不該讓你去那邊兒住。”

家在南城，卻三天兩頭不回去，這算什麼。梁淑梅心知肚明江樾是為了躲他爸，并未戳穿。

男人笑出聲，“我這邊離派出所更近，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還是你讓我出來的，忘了？”

開個玩笑也當真，怕是早就想搬出去了。梁淑梅沒好氣：“懶得跟你講，你爸出來了，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挂斷電話，耳旁陷入沉寂，江樾摁下車窗，感受夜裡的自然風。

*

晚上和曾念一起約了頓串串，徐晚意半夜被渴醒，爬起來進廚房倒水。

她将杯中的涼水一飲而盡，另隻手翻看手機消息，江樾還沒回她，是還沒下班嗎？

糾結是否要發消息問，恍惚間，她聽到入戶門傳來窸窣動靜。

她沒來得及思考，一顆心蓦然提到嗓子眼，下意識握住手邊的東西，輸入密碼的滴滴聲在靜悄的夜晚格外清晰。

一秒，兩秒，三秒。

門被拉開，男人颀長的剪影映入眼簾。

徐晚意手一松，刀哐當一聲落在餐桌上。她手撐着椅背，另隻手捂住胸口大喘氣，“你吓死我了...”

男人明顯愣怔在原地，視線聚焦在那把刀上，“你沒睡？”

門被合上，室内陷入漆黑，江樾動作熟絡地換上拖鞋，像是回到自己家。

“我被渴醒了。”徐晚意把刀放進廚房歸位，轉過身，男人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身後，她下意識往後退，腰背抵在竈台邊緣，“怎麼不說一聲就過來了。”

腰隔着一層薄薄的緞面布料被大掌握住，男人俯身落下一個吻，淺嘗辄止并未深入，“出了一天警衣服很髒，我先去洗澡，你去睡覺。”

答非所問，徐晚意還是應了聲好。

躺在床上目視江樾從衣櫃裡找出換洗衣服，徐晚意蓦然覺得，他是把這裡當自己家了。

上次說好借住一晚，卻帶了一堆衣服過來。

原來早就有備而來。

······

浴室水流聲嘩嘩，徐晚意側躺着看了會兒電子書，眼皮愈加沉重。

想等江樾出來再睡覺，她退出閱讀軟件，開始翻朋友圈打發時間。

許茄芯半小時前發布一條動态，文案是“城堡為愛守着秘密”，分享了一組九宮格，定位愛丁堡。

徐晚意點開照片，一一劃過。九張照片中，七張是夜晚彌漫着霧氣的古堡建築風景圖，兩張許茄芯本人的照片。一張露臉，身着黑色大衣，面向鏡頭微微偏頭，臉上是若有若無的淺笑。一張是她孤寂的背影。

兩張照片的共同點，破碎感。

自從畢業工作後，每個人都在各自的領域忙碌，聊天的時間寥寥可數。上次聽到許茄芯的消息，是甯蘊來南城出差的時候。甯蘊告訴她，許茄芯和男朋友沒熬過異地戀，分手了。

眼下看來，她還未走出分手的傷痛。她本是一個明朗愛笑的人，現在所有的照片都透着一股明媚的悲傷。

徐晚意歎了口氣，點開許茄芯的朋友圈。

水聲停止，不一會兒走廊燈光熄滅，男人輕手輕腳進入房間，掀開被子躺上床，下意識将徐晚意摟進懷裡。

注意到手機昏暗的亮光，江樾下颌抵在女人肩窩，“還沒睡？”

頭發上的水珠沁到徐晚意的肌膚上，她打了個顫，嗓音綿軟：“嗯。”

男人的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的陌生女人上，莫名覺得在哪見過，“這是誰？”

“我大學室友，許茄芯。”

男人收緊手臂将徐晚意摟得更緊，身體近乎嚴絲合縫。明明空調溫度二十五，屋子清涼，卻莫名有些發熱。

他的體溫比她高出很多。每每靠近她，都似靠在火爐旁。

徐晚意習慣了，沒掙紮，繼續翻看朋友圈。

“這誰？”江樾蓦然出聲。

徐晚意愣怔看向一個名叫“AAA東門煲仔飯”發布的做菜視頻，顯而易見，“我學校門口的煲仔飯啊。”

“不是這個。”男人握住她的手往上翻，停留在一張男人掀開衣服的對鏡自拍上，腹部肌肉明顯。照片明顯經過調色，氛圍感十足，像網圖。

哦不是，徐晚意想起，他好像就是一個網紅，有幾十萬顔值粉。

——備注：大二導演系詹澤言

甯蘊還給他點了個贊。

“我學弟啊，拍作業認識的。”徐晚意随口評價，“身材還挺好。”

臉也挺好看的，像是富婆會喜歡的小奶狗。

他不止一次在朋友圈顯露身材，要是換個身材不好的人在朋友圈發這種圖，她早就删了。

江樾沉默了，點開他的朋友圈随便翻了翻，十張圖有九張是對鏡露腹肌照。他蹙眉，辣評：“發些什麼奇奇怪怪的圖，跟孔雀開屏一樣。”

徐晚意愣住，反應過來後爆笑如雷，她居然會從江樾口中聽到“開屏”二字。這是她和甯蘊在喝酒時，用來調侃某些上趕求玩的異性才會用的詞。

“不是...江樾你幹嘛啊...”徐晚意曲着腰，笑出眼淚。

朋友圈僅半年可見，檢查完徐晚意并未點贊露腹肌的照片，江樾心情好了點，一本正經：“少認識點這種人。”

徐晚意心底咯噔，偏過頭看到那張闆着的臉，“你吃醋了？”

“吃什麼醋。我身材比他更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連語氣都沒什麼溫度。

徐晚意哽住，這不是吃醋那是什麼。她盯他許久，對方并未看她，就差把“我吃醋了”寫在臉上。

“他是gay啊江樾，你幹嘛這樣。”徐晚意失笑。

江樾緊繃的面部明顯有些許松動，他“哦”了聲，偏頭在她的頰邊留下一個吻，“你繼續看。”

幼稚鬼。

徐晚意退出學弟的朋友圈，繼續往下。

“這是誰？”

江樾指腹定在屏幕上，入眼是兩張照片，男人穿着黑色沖鋒衣與雪山的合照，雖然戴着墨鏡，但能看出來是個帥哥，氣質非凡。

“表演系的學長。”徐晚意看備注。

再往下，男人眉頭擰得更緊，“這又是誰？”

一張男人戴墨鏡光着上身在海邊的照片，身材很好，是個帥哥。

“誰啊。”沒有備注，徐晚意點開對話框，還沒看清便慌忙右滑退出，卻被男人摁住手。

江樾重新點進去，對方隔三岔五便給她發來消息，最新消息在去年跨年零點。

【新年快樂晚意】

【······】

【天氣涼了小心感冒多穿點衣服】

【最近忙嗎】

【今天要出來喝酒嗎】

【/探身】

【早上好呀】

【······】

【晚安】

【今天路過你學校了要不要出來一起吃個飯我請你】

【周末幹嘛要出來玩嗎】

【花收到了嗎】

一張巨大的紅色玫瑰花束照片。

徐晚意回複了：【謝謝你的好意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晚意我從未覺得在你身上付出是浪費時間希望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我對你是真心的】

【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女生我相信追你的人有很多不差我這一個但我想向你保證的是我對你是絕對認真的天地可鑒能不能給我一個讓你了解我的機會我相信你一定會發現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消息停留至此，江樾沒再往上翻。

徐晚意心突突地跳，明明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卻莫名心虛，嗫嚅：“那個...”

“你說。”

冷冰冰的嗓音灌入耳朵。

“前年還是什麼時候我忘了，許茄芯心情不好拉着我們去玩劇本殺，就有人來找我要微信...”她說話音量愈加小聲。

“然後呢？”

“然後許茄芯把我微信推過去了...”

那時她親愛的室友們為了讓她趁早忘記眼前的人，隻要是長得帥的，見一個逼她加一個。

她省略了劇本殺結束後又被許茄芯拉着去工體喝酒的細節。結果沒想到，對方是北城少爺，出手闊綽，當晚消費全部由他買單，還叫專車送她們回學校。

對此，她們對該人的評價，溫柔體貼，還是北城少爺，讓她好好把握一下。就算不談戀愛，也能當個朋友。

可她連當朋友的心思都沒有。

“我跟他沒什麼的。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樣，他追過我，我拒絕了。”

追了将近半年。她油鹽不進，被甯蘊扣上“鋼鐵心”的标簽。

“哦。”

“我本來說把他删了...後來忙畢設去了就忘了删...”

是真的忙忘了。忙到忘記吃一日三餐的程度，怎麼可能還記得男人。去年收到跨年祝福本打算禮貌性回複一下，但那時她在忙拍攝，過了幾天才想起，索性沒回。好在他之後沒再找過她，聽甯蘊說是有新的發展對象了，并且快結婚了。

“那你現在删了。”男人接話。

氣氛甯谧，徐晚意一時沒反應過來，也許就三秒鐘的時間，江樾又改口：“不想删算了。”

聽出男人語氣中的不悅，徐晚意失笑，當面操作把他删掉。

“删了。你放心了吧。”

江樾沒說話，把她的手裹在掌心，熱氣噴灑在她的耳側：“想看看你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