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道:“此次獵妖大會,我會去尋你的,照兒,切記,千萬不可莽撞,等我。”
少年嗔道:“知道了,别總把我當小孩,我也過了成婚的年紀,是大人了……”
青年刮了一下少年的鼻子,寵溺道:“怎麼,照兒也想成婚了?想哥哥娶你麼?”
少年小臉漲得通紅,一本正經道:“是我娶你!喂……又來?!不成……”
話音剛落,那青年便又猛地将少年押在樹幹上,來了一記深吻,見其雙腿無力,抖似篩糠,終是内疚地笑了笑,在少年唇上印下深深一吻,再背起他,繼續前行。
遊稚咽了口口水,一番天人交戰後,喃喃道:“原來兩個男子也可成婚……嗳,啞巴……啞巴?你去哪?!”
見那兩人走遠,啞巴跳到樹下,不自然地扯了扯貼身武褲,悶頭往水潭邊走。遊稚隐隐覺得氣氛有些微妙,竟是不敢靠近啞巴,隻徘徊在岸邊,時不時踢一塊石頭去潭裡,不知不覺翻了數條新鮮河魚上來。遊稚兩眼放光,哪裡還記得方才那一幕?忙不疊跑去黏啞巴,讓他做烤魚去了。
這夜二人都沒怎麼說話,心裡各自埋着思緒,直到第二天早上,再次踏上旅途,遊稚才恢複了大喇喇的孩童性子,纏着啞巴問東問西。
臨近山巅,林中小路殊途同歸,視野漸漸開闊,人聲嘈雜入耳。二人忽地鑽出樹林,前方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平台,四周依山建設階梯型觀景台,現已坐得八成滿,人們或交頭接耳,或高談闊論,席間有小販兜售瓜果點心茶水,還有賭\場來開盤口,真是熱鬧非凡,就連除夕夜都趕不上這陣勢。
“完了!都快坐滿了!”遊稚抓狂道,“啞巴!來這裡!這兒還有兩個連在一起的座!”
遊稚轉身走了幾步,牽上啞巴的手,然而再扭頭一看,那兩個位子已被一對少女坐下,她們各自手持團扇,掩面微笑,手腕上綁着奇怪的布條,正巧有幾個青雲門弟子路過,她們便揮動手臂,激動大喊:“明晏哥哥!明德哥哥!啊——”
賽場走道上,明晏以衣袖遮面,身後跟着幾個師弟快速走過,觀衆席上呼聲更盛,女子的尖叫聲一浪高過一浪,随後卿池也踩着白雲飄落,朝觀景台施施然一拱手,領着青華門弟子前往青華門陣營去了。
“啊——我懂了!”遊稚恍然大悟道,“原來她們手上的帶子是青華門的發帶!啞巴,你說是不是?”
啞巴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遊稚方才聲音有點大,吸引了一衆少女回頭,她們瞧見一襲修身勁裝的啞巴如武神般玉立于樹下,注意力登時就從遙不可及的卿池等人身上收回,盡數投放到啞巴臉上,有膽子大的還攏着團扇問:“唷,這位公子也是來參賽的麼?”
遊稚心裡五味雜陳,閃身擋在啞巴身前,兇巴巴又酸溜溜地說:“都不許看!他是我的!我的……他是小爺未過門的媳婦兒!那啥……朋友妻不可看!”
衆人一陣哄笑,隻當這小鬼胡鬧。遊稚一看座也沒了,便拉着啞巴的手離開這喧鬧之所,尋了一處僻靜地,二話不說就要抱着啞巴以輕功上樹。路邊又有來觀戰的人匆匆走過,啞巴連忙躲開,慢吞吞爬起了樹。
想起方才的胡言亂語,遊稚臉上火熱,兀自飛身上樹,熱風徐徐吹來,隻覺身上更加燥熱難忍。片刻,啞巴窸窸窣窣爬了上來,坐在遊稚身旁,雙目放空望向遠方。
遊稚怔怔看着啞巴,視線順着他俊朗的面容下移,落在那微微聳動的喉結處,一滴汗順着頸側滑入交領之下,隐沒在胸膛裡。遊稚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心裡啧啧稱奇,心道:果然是小爺從百人裡挑出的俊男,面相一等一,身段亦不差,天生該是讨人歡喜的。
未及多想,啞巴忽然回首,目光幽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繼而探出手朝遊稚伸去。那一瞬,遊稚心跳驟停,隻覺這姿勢倒像是要拈住他的下巴,再順勢吻下來。然而,啞巴兩指一夾,手指間竟多了一隻黑不溜秋的大蟲,甲殼泛着冷光,長足奮力掙紮。
遊稚并不怕蟲,偏偏那隻蟲被擒住後仍在猛烈撲騰,幾條腿顫顫巍巍地擺動,叫人頭皮發麻。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猛地向後一靠,哪裡知身後已是樹枝盡頭,腳下一空,整個人直直墜落。
“啊——”
驚呼聲未落,啞巴竟脫口而出一聲低喊,話音未散,甲蟲已掙脫束縛飛走。他不假思索,疾速伸手去攬遊稚的腰,怎奈動作還是慢了一瞬,竟連自己也帶着一同墜下。
遊稚卻在半空中迅速翻轉身形,腳尖狠狠一蹬樹幹借力,旋身回抱住啞巴,兩人同時下墜。遊稚心道不妙,忙不疊想卸去力道,可啞巴近日吃多了大魚大肉,身量比初見時壯實了不少,饒是遊稚再靈活,這一撞也撞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結結實實地砸在啞巴身上,二人滾作一團,遊稚撐起身時,竟發現自己與啞巴的唇隻有一拳之隔。
啞巴微微怔住,環着遊稚的手微微收緊,似是下意識地護住他,雙眸深邃如古井寒潭,倒映着遊稚的身影。
遊稚呼吸一滞,竟不自覺地盯着啞巴的唇,胸口翻湧起一陣燥熱,心中有個聲音叫嚣着:“就親一下,我就親一下……”
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嘴唇觸到那片柔軟的瞬間,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
這一吻極短,他尚未來得及細細體會,啞巴便猛地睜大眼,霎時如受雷擊,僵硬地推開遊稚。
遊稚跌坐在地,啞巴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盛滿震驚,手掌抵在他胸口,似要與他拉開距離。
他不喜歡我。
這念頭猛然鑽入遊稚腦海,叫他登時心如刀絞,心口酸澀難言,竟比初次下山闖蕩江湖時吃過的所有苦楚都叫人難捱。他嗫嚅着唇,終是沒能擠出一句話,咬了咬牙,狼狽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入林間。
——
已過巳時,比試現場人聲鼎沸,鑼鼓震天,七大門派的參賽弟子陸續到場,将中央圓形比武場分為七塊,以各派年青一代弟子為首,依序列隊,而各大掌門則高坐主位,俯瞰全場。仙林盟主顧溫尚未現身,千花島掌門沈柯正穿梭場内,親自主持比試事宜。她身後随行的千花島女弟子,雖不盡國色天香,然個個英姿飒爽,眉目清秀,風姿不輸場上的男弟子。
場外觀景台亦是熱鬧非凡,江湖門派、散修豪客皆聚于此,随處可見小販吆喝,茶水瓜果琳琅滿目,甚至連賭坊亦設下盤口,盤口賠率不斷變動,押注之人絡繹不絕,整個會場宛如一場盛大的江湖宴席。
正此時,又有一隊人禦風而至,領頭之人正是遊稚在林中見過的那名高大青年。
他踏着一隻碩大的紙鸢,身姿穩健,從空中緩緩降落,落于天機閣弟子陣前,氣度從容自若。觀景台上呼聲驟起,隻聽女子嬌笑連連,亮出腕間镯子,輕搖叮當作響,紛紛高喊:“見月哥哥!”
見月顯然聽見了觀衆席上的呼喚,似有些不自在,低咳一聲,朝呼聲最盛之處微微一揖,複又下意識地瞥向玄林觀的陣營。
人群後方,正立着一名身着玄林道袍的少年。
那少年玉容清冷,眉目如畫,烏發束冠,竟與先前在林間相擁之人一模一樣。
見月神色微變,心虛地攥了攥衣袖,擡手指向自己心口處,少年嘴角方才微微一撇,冷淡神色終于緩和了些許。
直到各散修也在七大門派後方擇地而立,沈柯方才換了身衣衫,施施然走上高台,主持開幕儀式。仙林盟主一向不幹涉大會内務,顧溫雖已到場,卻端坐玄林觀席位,并未出面擺架子,沈柯見狀,亦隻微微點頭緻意,并不多言。
此次仙林大會,千花島額外增設一場熱身賽,以作開場助興,具體内容由主辦方決定。待沈柯朗聲宣布比試名為“飛花走石”,并講明規矩,話音方落,便見十名千花島弟子自觀景台騰空而起,腳踏蓮花,緩緩飛向法陣所在。
旋轉而下時,衆人衣袂翻飛,清香四溢,萬千花瓣灑落,如天女散花,引得觀衆席上一片驚歎叫好。
随着最後一聲吟誦響起,賽場周圍忽有一道半透明的光簾拔地而起,頃刻間蔓延至數十丈高,而後向中央收攏,呈一半球形護罩。與此同時,光芒隐去,結界似與天地相融,肉眼竟再難辨其存在。
沈柯擡袖輕揮,輕笑道:“飛花走石,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