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博士,接下來該輪到我了。”
熟悉的低沉嗓音傳來,程澍站在出口處,神情自若,臉上挂着那副一貫自信滿滿的笑容,仿佛早已等候多時。
遊稚微微皺眉,腳步一頓,語氣冷淡:“程總,今天的活動已經結束了,我的日程安排得很緊。”
“可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嗎?”程澍不緊不慢地揚起手機,屏幕上正顯示着一個項目文件,标題赫然寫着——“講座後續慈善宴會計劃”。
遊稚掃了一眼,頓時無言以對。
——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做到如此無恥,又如此理直氣壯的?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情緒,努力維持鎮定:“我怎麼事先不知道這場宴會?”
話還沒說完,程澍已經半推半就地将他送上了車。
“放松點,遊博士。”程澍一邊在他身側落座,一邊語氣輕松得像是在閑聊,“這是醫療基金會安排的官方行程,我不過是恰好作為東道主陪同。你總不能讓主辦方難堪吧?”
遊稚沉默不語。
窗外霓虹流轉,夜色溫柔,車廂内卻悄然凝結出一種無形的角力氛圍。
他隐隐有種被獵人步步引入設好的陷阱的錯覺。
車内的一切顯然都是精心準備的:溫度調節得恰到好處,座椅柔軟貼合身體曲線,香氛是他熟悉的木質調——淡雪松混着冷鐵的味道,正是六年前那一晚殘留在空氣中的氣味。
那熟悉的氣息,幾乎讓他産生一種時光錯亂的恍惚。
遊稚閉眼,緩慢而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抛開這些幹擾。
“程總,您這樣‘招待’合作方,是不是有些太過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語氣疏離,試圖拉回理智的邊界。
“合作方?”程澍輕笑了一聲,眉眼間帶着一絲挑釁,“你要是把我當成普通投資人,那未免也太小看你自己了。”
他緩緩整理了一下袖口,目光從容而鋒利地落在遊稚身上:“更何況,我是為你好。”
遊稚沒有回應。他已經徹底明白了——和程澍講道理,根本沒用。今天就認栽了,看看這個幼稚的男人還能搞出什麼花樣來。
車駛入市中心,在一座燈火通明、裝飾華美的私人會所前緩緩停下。門口的侍者早已等候,動作利落地拉開車門。
“遊博士,請。”程澍率先下車,回頭看着他,手臂微揚,姿态溫文而得體,仿佛一位體貼周到的紳士。
遊稚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邁步下車。
剛步入宴會廳,所有人的目光便瞬間投射過來。
程澍自然而然地扶住遊稚的手臂,兩人并肩走下旋轉樓梯,步履從容,儀态如畫,宛如一對毫無瑕疵的璧人。
宴會廳燈火輝煌,水晶吊燈折射出柔和光芒。賓客雲集,名流荟萃,随着他們緩緩走下,廳中議論聲四起,低聲談論着那位能讓程澍如此上心的“神秘人物”。
遊稚卻隻是淡淡掃過四周,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遊博士,久仰大名。”
一位基金會代表舉杯向遊稚示意,目光中帶着試探與欣賞的意味,語氣卻極其得體。
遊稚微微颔首,舉杯回應,神情淡然,不卑不亢,卻又不失禮數。
“遊博士在信息素領域的突破,不僅解決了臨床上的痛點,更重新定義了高阈腺表型的治療路徑。”一位企業家不吝贊美,“逸宕波的成果可不僅僅是科研價值,它正在快速改變我們對整套生物幹預系統的理解。”
“确實。”另一位基金會成員跟進話題,笑容含蓄卻鋒芒暗藏,“逸宕波的廣泛适配性,讓我們重新評估了對這類科研項目的投資策略。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希望在資本層面與辟雍展開更深度的合作。”
遊稚鎮定回應,字字清晰而簡潔,不回避技術本身的挑戰,也不随意許諾任何商業可能。他的沉穩與專業令不少旁聽者暗自贊歎,而那種遊刃有餘的風度,更讓在場的資本代表們産生濃厚興趣。
一位來自頭部投資機構的合夥人笑着說:“遊博士這樣的科研主導型決策者,确實稀缺。我們看了辟雍的财務報表和臨床推進進度,很期待你們下一輪融資的信息。”
“感謝您的興趣,我們會在下季度發布下一階段的戰略規劃。”遊稚禮貌回應,卻沒有更多透露。
“聽說源流資本是你們C輪的領投?”
“源流目前确實是我們的重要合作方之一。”
周圍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眼中意味深長。
話鋒一轉,有人忽然笑道:“遊博士,這樣的職業成就,背後需要強大的心理支持。不知您的家庭是否也支持你的工作?”
遊稚輕輕抿了一口酒,語氣淡然卻帶着些許防備:“我的家人一向尊重并支持我的選擇。”
“那就是說,您已有家室?”對方繼續追問,話中不乏打探意味。
遊稚挑了挑眉,語調一如既往清冷:“謝謝您的關心,但我想,我們還是來讨論大家都更感興趣的研究進展和未來規劃吧。”
他話音剛落,場内一陣低笑,卻沒人再敢多問。
程澍站在不遠處,望着那人在人群中從容應對,原本帶着些許得意的神色卻逐漸淡了下去。
他以為今晚會是一場成功的展示——他親自帶遊稚現身,向衆人昭示這層“特殊合作關系”。可他沒料到,遊稚在任何場合都自帶光芒,不需要任何人的襯托,更不會被誰輕易掌控。
——包括他程澍。
宴會進行到一半時,程澍終于找到機會,手中端着兩杯香槟走到遊稚身邊,語氣輕松得像在調侃:“遊博士,今晚你可真像一場風投論壇的主講嘉賓。”
遊稚垂眸掃了一眼酒杯,并未接:“程總,有話就直說。”
“你就這麼不解風情?”程澍輕歎,嘴角帶笑,“那我直說吧——既然你拒絕了在場所有人的示好和邀約,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是在等我?”
遊稚終于擡眸,眼神冷靜得幾近殘酷:“程澍,你是不是覺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會圍着你轉?”
“那是自然。”程澍擡眸一笑,飲下一口酒,“但我隻在乎你會不會圍着我轉。”
遊稚:“……”
他輕輕揉了揉眉心,長歎一口氣,轉身打算回到人群之中。
程澍卻一步搶先,手臂搭上他的肩,語氣低沉而不容拒絕:“太吵了,陪我出去透口氣。”
遊稚眉頭緊皺,試圖掙脫,卻發現程澍已半強硬地将他帶往露台方向。
兩人身影掠過燈影搖曳的宴會廳,留下一群隐晦而意味深長的目光。
有人低聲道:“程總似乎對遊博士特别上心。”
“是啊,這好像……早就超出合作夥伴的關系了吧。”
宴會廳裡,觥籌交錯,紙醉金迷;而露台上,夜風微涼,程澍松了松領帶,終于得以與遊稚獨處。
“你到底想幹什麼?”遊稚冷聲開口,眼神中透着明顯的不耐與警惕。
程澍勾起唇角,語氣一如既往輕慢:“幫你擺脫那些讓你厭煩的追求者,不是正合你意?”
遊稚眯眼盯着他,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程總,你這麼熱衷管我的事,是不是有點越界了?”
“我一向不喜歡看别人勉強自己。”程澍不緊不慢地說,“你在宴會上的表情,比我簽下一筆五十億的投資案時還難看。”
遊稚冷笑,雙臂交疊,靠在露台欄杆上,眺望着燈火闌珊的城市夜景。如果時光倒流六年,他也許會覺得這一幕頗具浪漫意味。
“程總,假設我現在轉身離開,你是不是還會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