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澍被這股沖勁逼得往後退了一步，低頭看着這小小的一團，心裡湧起複雜的情緒。他從未體驗過被這樣依賴的感覺，有些新奇，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伸手揉了揉遊時霖的頭發，語氣放柔：“又把自己弄感冒了？”

遊時霖用力點點頭，小臉微微泛紅，聲音軟軟的：“老師說我正在長身體，要多吃飯才能變高變壯。”

程澍低低笑了一聲，蹲下身，認真地打量他：“确實要多吃飯，你太瘦了。”

遊時霖仰着頭，歪着腦袋看他，忽然問道：“叔叔你怎麼最近都沒來？”

程澍一頓，随即笑了笑：“叔叔最近比較忙。”

遊時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小手仍然抓着他的袖子，猶豫了一下，聲音更輕了一些：“那你以後能多來看看我嗎？”

程澍心頭微微一震。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這樣一個孩子期待着。他沉默了幾秒，伸手将遊時霖的圍巾調整了一下，輕聲問道：“你很喜歡叔叔？”

遊時霖毫不猶豫地點頭，認真道：“喜歡！叔叔很溫柔，也很厲害。”

程澍忍不住輕笑：“哪裡看出來的？”

“你會陪我玩，還會幫我拿架子上的書。”遊時霖掰着小手指認真數，“還有，還有，上次我不小心摔倒，你扶了我起來，還幫我拍了灰。”

程澍沒想到這麼幾件小事竟然被孩子記得這麼清楚，心裡莫名地柔軟了一瞬。

“那以後要小心，不要再摔跤了。”他輕聲叮囑。

遊時霖揚起小臉，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期待：“那叔叔可以陪我玩一會兒嗎？”

程澍看着他，一時間竟然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于是，他站起身，牽着遊時霖的小手，走向操場的角落。那裡有個小小的秋千，遊時霖指了指，期待地看着他：“叔叔，你能推我一下嗎？”

程澍低笑了一聲，站在他身後，輕輕地推了秋千一下。

秋千緩緩地蕩了起來，遊時霖開心地笑出聲，風吹起他的圍巾，露出白嫩的小臉。

“叔叔，再高一點！”

程澍微微加重了力道，秋千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遊時霖仰頭大笑，聲音清脆又明亮。

程澍看着他，忽然覺得這個下午，變得格外美好。

許久後，遊時霖從秋千上跳下來，拉着他的手往草坪的方向跑去。

“叔叔，我們去放風筝吧！”

程澍微微挑眉：“你有風筝？”

遊時霖用力點頭，從旁邊的小架子上取下一個有些舊但仍然完整的風筝，遞給程澍：“這個是我去年做的，老師說今年可以再試試！”

程澍接過風筝，仔細端詳了一下，上面畫着歪歪扭扭的小星星和月亮，看起來十分童趣。

“你畫的嗎？”

遊時霖驕傲地點頭：“嗯，爸爸說星星和月亮是最好的夥伴，就像爸爸和我一樣！”

程澍微微一頓，手指撫過風筝的邊緣，心裡一時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他蹲下身，輕聲問道：“那你覺得叔叔像星星，還是像月亮？”

遊時霖歪着頭想了想，認真道：“叔叔像風。風看不到，但總是在我身邊。”

程澍怔了怔，低頭輕輕笑了，目光落在孩子認真的臉上，心裡那片原本僵冷的角落，像是被不知不覺吹拂過的一縷春風，緩緩融化。

程澍看着他，心頭泛起一絲溫暖：“那我來幫你放飛風筝吧。”

他說完，拉着風筝的線跑了出去。

遊時霖在後面開心地追着，笑聲在幼兒園的草坪上回蕩。

當風筝順利升空後，遊時霖拉着程澍的手，眼神中帶着幾分猶豫，最終還是輕聲問道：“叔叔，你能不能做我的爸爸？”

程澍怔住，握着風筝線的手微微一緊，錯愕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爸爸很忙，我知道他很愛我，可是他總是要工作。”遊時霖低頭踢了踢腳邊的草地，小小的聲音透着一點委屈，“如果我也有兩個爸爸，那當一個爸爸很忙的時候，另一個爸爸就可以陪着我了。”

程澍的心猛地一顫。他從未想過，孩子的願望竟然如此簡單。他張了張嘴，心中酸澀不已，喉嚨也有些發緊，最終卻隻是輕聲道：“霖霖啊……這件事，要你爸爸同意才行。”

遊時霖仰起臉，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語氣堅定：“可是叔叔，你真的很好，我希望你能陪着我，那麼你就可以也順便照顧爸爸了。”

程澍沉默了一瞬，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笑了笑：“叔叔會盡量陪你的。”

然而，就在他輕撫孩子額頭時，指尖微微一頓。

遊時霖的體溫似乎比正常孩子稍高，額頭上的皮膚也有些泛紅。他的呼吸雖然尚算平穩，但偶爾仍有一絲微弱的喘息。

一絲不安悄然浮上程澍的心頭，目光不自覺地沉了下來。

遊時霖卻渾然未覺，依舊抓着他的手，興緻勃勃地談論着下次要一起做的事情。他的小臉因為興奮而泛着淡淡紅暈，眼睛亮得像嵌着星辰。

程澍收緊了風筝線，低頭看着孩子的臉龐，心中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這個孩子的笑容是那樣純粹，那樣無條件地依賴着他，而這一切來得太快，讓他幾乎措手不及。

一個念頭悄然在他心裡紮根——如果他當初早點查清遊稚的生活和人際關系，是不是就能更早遇見遊時霖？是不是就能讓這個孩子更早接受最好的醫療與教育，而不是被那些冠冕堂皇的不成文規則拒之門外？

可與遊時霖這段時間的相處，早已将他的原始計劃沖得七零八落。他原本隻是想借由接近孩子，逼迫遊稚無路可退，最終接受他。他一向擅長掌控局勢，以為這會是一場輕而易舉的遊戲。

但事實卻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

遊時霖那句“叔叔，你能不能做我的爸爸？”像是一道雷，直擊他内心最柔軟的角落。

原來，不需要送限量禮物，不需要以資本加持，不需要用權勢鋪路，也能讓人真心喜歡他。

原來，他第一次被人發自内心喜歡，僅僅是因為他願意陪他玩，願意幫他推秋千，願意一起放風筝。

這一切太陌生了，陌生得讓他不再像過去那個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程澍，甚至讓他有些想逃。

可他偏偏又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他開始留意起遊時霖的生活，發現這孩子比他想象中要獨立得多，也成熟得多。他不會撒嬌，不會纏着大人，隻是偶爾在一些細節裡流露出一絲渴望。他習慣了遊稚忙碌的生活，習慣了爸爸經常加班，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玩耍，習慣了即便生病了也不去打擾别人。

但他仍舊是個孩子。

他仍然會羨慕其他小朋友有兩個家長陪伴，仍然會希望有人能在遊稚忙碌的時候照顧自己，仍然會在聽到“爸爸”這個詞時，眼神閃過短暫的憧憬。

程澍喉嚨微微發緊。

雖然他還沒有真正設想過自己擁有孩子的生活，但就算這個孩子不是他和遊稚生的，他也願意像對待親生孩子一樣去對待他。

他的視線落在遊時霖臉上，那張臉與遊稚有着驚人的相似，卻又帶着幾分獨特的鋒芒。

程澍不禁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孩子的頭發。

“霖霖。”他的聲音低沉溫柔，“叔叔答應你，以後一定會想辦法多陪陪你的。”

遊時霖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帶着孩子特有的純真和歡喜。他抱住程澍的手臂，蹭了蹭，小小聲地嘀咕道：“那你也可以幫我照顧爸爸嗎？爸爸最近工作好像很不順利，晚上經常加班。”

程澍的心猛地一緊。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那些複雜的情緒，嘴角微微揚起，輕聲道：“……如果有機會的話，叔叔會試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