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月也歎了口氣,輕聲道:“霖霖的病情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他有兩個父親,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程澍有這個義務,也應該有這個權利。”
遊稚閉了閉眼,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他一直想把程澍擋在自己的生活之外,可現實卻将他逼到了盡頭。
沉默良久,他終于開口,聲音低而堅定:“我會想辦法談這件事。”
初照人挑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那你打算怎麼開這個口?”
遊稚冷笑了一聲:“他不是最喜歡用合同、利益、掌控一切的方式行事嗎?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他看看,到底誰能掌控這場交易。”
隻是——
程澍,會接受這樣的條件嗎?
他不知道,但他已經沒有退路。
在初家夫夫和母親們的勸說下,遊稚終于下定決心着手準備與程澍的共同撫養協議。他其實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卻還是希望能從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那裡得到确認,來證明他的決定是當前情勢下的唯一解。
不過,他并不打算讓這件事幹擾自己的工作節奏。帶着整理好的合同框架和一系列條款後,他回到工作崗位,準備繼續處理那堆因霖霖住院而被迫擱置的項目。
然而,當他重新坐回辦公室、打開郵箱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微微一愣。
原本堆積如山的技術難題,不知何時已被一一解決,多個項目組陸續傳來進展順利的好消息。
遊稚皺眉,逐一查閱各項工作彙報。陷入瓶頸的機器人交互系統優化問題,竟在短短幾天内得到了技術性突破——初晖智能的工程師團隊突然獲得了一批高效的算法支持,調試效率提升了近三成。
被卡住一個多月的醫療科技行政審批流程,政府部門竟主動介入協調,不僅加快了手續,還額外提供了配套政策扶持。
最棘手的逸宕波數據波動問題,原本預計至少還需一個月才能得出階段性方案,實驗組卻已提交了解決浮動值的穩定算法報告。
一切都順利得過頭了。
遊稚揉了揉眉心,心裡泛起一絲疑惑。
難道……自從程澍“安分”之後,運氣也跟着變好了?
他失笑地搖搖頭,沒再深究,先将手頭事務逐一梳理歸檔。
——
随着研究推進漸入佳境,政府向辟雍生物研究中心發出正式邀請,邀請他們攜樞衡計劃的最新成果參加即将舉行的國際科技博覽會。
這場博覽會是全球前沿科技的盛會,彙聚了衆多投資人、戰略合作方與政府機構。遊稚翻看會議日程時,注意到“信息素調控技術”被列為核心議題之一,不由得指尖微頓,輕聲歎息。
樞衡計劃和逸宕波的研究,雖然在高阈腺表型人群中展現出極佳的安撫與調節的作用,但始終存在一道無法突破的壁壘——
對于高匹配度且已完成标記的個體來說,現階段的技術水平幾乎無效。
這種情況實在是過于特殊,全球範圍内的研究樣本極其稀少。首先,匹配度極高的個體本就罕見,而在這種高匹配度條件下完成雙向标記的案例,更是鳳毛麟角。其次,目前已掌握的數據存在巨大差異性,幾乎無法提取出任何具備普适性的生理特征。這就導緻,哪怕是最前沿的幹預手段,在面對這類極端個體時也束手無策。
雖然在信息素共振與依賴機制方面,樞衡計劃已取得階段性突破,且逸宕波療法對絕大多數受試者有效,但對于遊稚與程澍這種高度共振、腺體敏感性極高的組合,目前尚無技術手段能完全中斷他們之間的生理牽引。
換言之,樞衡計劃對他們這類99%以上匹配度的個體,依然無能為力。
遊稚按了按太陽穴,心底隐隐浮現出一絲焦躁。他隻能盡全力壓制住自己的思緒,讓自己不要去想離下一次腺體撐不住而瀕臨失控的日子還有多遠。
更令他頭疼的是,這場國際生物醫療博覽會不僅彙聚了各國頂尖科技企業與醫療代表,各大投資機構也會紛紛亮相。而作為辟雍生物C輪領投方的源流資本,自然不可能缺席。
程澍,他終究無法避開。
遊稚緊緊攥着筆,腦中已經開始演練最壞的局面。他擔心程澍再一次搞出什麼誇張的戲碼,畢竟這個人從來就不按常理出牌。從他那鋪天蓋地的追求曆史來看,誰知道他這次會不會當着全球代表的面來一場荒唐告白?
然而現實卻出奇地平靜。
程澍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
他在博覽會上表現得極為專業,談吐從容,舉止沉穩,不再有任何一絲輕浮或挑釁的意味。他不曾刻意接近遊稚,也沒有安排任何戲劇化的橋段,甚至在多場小範圍閉門會議中,僅以源流資本代表的身份發言,言辭冷靜、精準有度,幾乎挑不出一絲私人情緒。
遊稚站在會議室角落,看着程澍如何與其他資方交談,如何在技術彙報中切中要害地提出建設性意見,如何在讨論财務模型與項目規劃時展現出極強的戰略思維,曾經灼熱的目光始終沒有落在他身上一秒。
他忽然意識到,那個曾經霸道、傲慢、不擇手段隻為靠近他的人,仿佛已經在悄然之間,脫胎換骨。
如今的程澍,鋒芒不再,卻像山嶽般令人無法忽視他的沉穩。
午間休息時,林紀華找到了他,低聲感慨道:“最近源流資本的表現特别亮眼,尤其是在生物醫療闆塊,資本回報率翻了一倍不止。他們不僅對咱們持續加碼,還與初晖智能簽了一個五年期戰略合作協議,重點推進機器人端的智能交互優化系統。”
遊稚微微皺眉:“什麼時候簽的?”
“就在博覽會開始前一個月。”林紀華翻了翻手裡的資料,指着幾條關鍵資金流,“他們的投資路徑幾乎踩準了整個行業的節奏,從時間點和布局邏輯來看,明顯不是臨時起意。坦白講……這不像是一個玩票的人能做出的決策。”
他停頓了下,語氣含蓄:“這些項目推進得非常順利,有幾項審批流程甚至比預期快了兩個季度。遊總,你最近有沒有覺得……我們這邊的工作都比以前要更順利點了?”
遊稚怔住了,沒說話。
林紀華也沒再多說,隻是遞過一份資料,繼而轉身離開。
遊稚坐在休息區,看着那頁數據,指尖輕輕收緊。
他當然察覺到了。最近一連串的流程推進得過于順利——審批進行得飛快,資源協調前所未有的順暢,連幾項棘手的外部合作也意外地一路綠燈。
他不是沒懷疑過背後是否有人在推動,但他始終不敢去細想。
因為一旦細想,就意味着他從理智與情感雙方面都認可那些改變來自于程澍。
那不僅是對方的成長證明,也是自己抗拒了六年的執念開始松動的标志。
而他無法接受這個可能。
遊稚輕輕閉上眼,仿佛隻要再多想一步,就會失去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
傍晚的博覽會進入自由交流環節,遊稚本想盡量避免與程澍接觸。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會場前,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遊博士。”
遊稚的步伐微微一頓,回頭看去,果然是程澍。
他站在燈光下,神色平靜,語氣禮貌而疏離:“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遊稚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無法躲避這場對話,便點了點頭,示意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