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選擇不去點破。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程澍主動的幫助，甚至隐隐有了一種被支持的感覺。

他本以為程澍隻是想融入霖霖的生活，卻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這個人已經開始默默地撐起了他的小家。

他擡眼看着坐在對面的男人。

程澍正靠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杯沿，姿态慵懶卻不失優雅。

他穿得極為樸素——一件純白色的T恤，微微起球的格紋家居褲，腳上的家居鞋被熱油燙了一個小洞，整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五百塊錢。

可即便如此，那張向來耀眼的臉在暖黃色燈光下依舊顯得柔和了不少，輪廓淩厲卻不再咄咄逼人，眉眼松弛，氣息安穩，連那點淺淡的笑意都帶着一種遊刃有餘的從容。

他這才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正眼看過程澍了。

在過去半年時間裡，他始終将程澍歸類為“麻煩制造者”、“讨厭的大棒槌”，甚至連視線都懶得多給一秒。

他曾一度覺得，這個人不過是消費主義的行走代表——穿得太貴、表太閃、香水一換就是定制款，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接地氣的浮誇。

他忘不了六年前喜歡程澍的時候，僅僅是因為那份意氣風發。

那時的程澍總帶着一種未經挫折的恣意飛揚，像陽光裡帶火的少年，目光亮得刺眼，說話也總是直來直去，從不藏着掖着。

那種張揚、坦率、不知天高地厚的底氣，對遊稚來說，曾是緻命的吸引力。

隻是後來，那種炙熱變得刺眼，變得紮人。

再後來，他幹脆不再看了。

但現在，他第一次像是在重新認識這個人。

而這種看法的轉變，恰恰意味着——他已經開始，把程澍當成真正意義上的一個“人”了，而不是那個高大聒噪、不請自來的煩人資本家。

他看上去輕松自在，但遊稚卻莫名地覺得，他背後承擔的東西，并不比自己少。

這讓他心裡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情緒。

他回想起程澍這段時間裡，明顯變得比以前小心了許多。

他一向張揚驕傲，做事果決，但現在，他事事都在看自己的臉色。

這種細微的轉變，讓遊稚心裡有些異樣。

他是不是對程澍太刻薄了？

畢竟……這個男人原本是天之驕子，如今卻在這段關系裡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拘謹。

遊稚抿了抿唇，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緊。

他不想承認，但程澍确實沒有做錯什麼。

他本能地想要設防，可這段時間裡，程澍在他身邊的低調陪伴、默默支撐，讓他的警惕一點點松動。

他是不是，真的可以稍微……不那麼抗拒了？

沉默片刻，他終于開口：“這周幼兒園有家長開放日。”

程澍一怔，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提這個。

“霖霖的幼兒園？”他問。

遊稚點頭，看向他，語氣試探性地說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程澍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意外。

遊稚居然在主動邀請他。

他張了張嘴，正要回答，忽然想起了什麼，神色微妙起來。

“那個……”程澍遲疑了一瞬，幹咳了一聲，“我可能去不了。”

遊稚微微皺眉：“為什麼？”

程澍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我之前答應了園方，要去做志願者。”

“……志願者？”遊稚眯眼。

程澍别開目光，低聲道：“嗯……打打下手什麼的。”

遊稚：“……”

他沉默地盯着程澍，好一會兒才輕輕嗤笑了一聲，搖搖頭：“你當時還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程澍聳聳肩，語氣輕松：“霖霖之前一直說喜歡幼兒園的玩偶，我就想着，反正我也有時間，到時候去幫幫忙，讓他玩得更開心。”

遊稚沒有再說什麼，但他的眼神微微動了動。

他本來隻是試探性的邀請，可當程澍說自己去不了時，他居然有點……失落。

最終，程澍輕聲道：“以後霖霖的事，我一定盡力參與，如果有别的事，能推就推了。”

遊稚盯着他片刻，最終隻是“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這一天，幼兒園的家長開放日終于到來了。

天剛蒙蒙亮，遊稚就被鬧鐘喚醒。

他揉了揉眉心，下意識往身側看去，程澍已經不在了。被窩裡還殘留着一絲他的氣息，窗簾被拉開了一半，清晨的陽光透進來，灑在柔軟的地毯上。

他坐起身，聽見客廳傳來窸窣的聲響，霖霖的笑聲夾雜在其中。

遊稚走出卧室，便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簡單的早餐，遊時霖正興奮地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程澍站在廚房邊，手裡拿着一瓶牛奶，正耐心地等着遊時霖喝完。

看到遊稚，遊時霖立刻揚起小臉，興沖沖地說：“爸爸，今天是家長開放日！我們早點出發吧！”

遊稚微微點頭，在餐桌旁坐下，視線落在程澍身上。

“你什麼時候起的？”

“六點半。”程澍淡淡地回答，“霖霖醒得早，鬧騰了一會兒，幹脆就起來做點東西。”

遊稚看着餐桌上的早餐，吐司、煎蛋、牛奶，簡單卻讓家裡有了一種難得的溫馨，而且他注意到，這次煎蛋的賣相相當不錯。

他拿起咖啡杯，緩緩開口：“幼兒園的活動，九點開始。”

程澍頓了一下，随即低聲道：“嗯。”

他早就知道自己去不了，但此刻聽到遊稚再一次确認，心裡還是微微有些失落。

遊時霖對今天的活動充滿期待，他叽叽喳喳地說着幼兒園安排的節目，特别是最後的親子運動會，語氣裡滿是興奮。

“爸爸，你一定要赢哦！”

遊稚失笑：“比賽是兩個人的事，你也得配合好。”

遊時霖自信地點頭：“我很厲害的！”

程澍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嘴角噙着淺淺的笑。

他當然知道遊時霖一直很期待自己能着他一起參加活動，現在雖然不能和他一起參加運動會，但他也不能讓孩子失望，畢竟今天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幼兒園的玩偶志願者。

他沒有告訴遊稚，也沒有告訴遊時霖，他會在現場，隻是以另一種方式。

八點半，遊稚帶着遊時霖抵達幼兒園。

校門口人頭攢動，其他家長和孩子們興奮地交談着，場面溫馨又熱鬧。

遊稚站在一旁，和幾位老師簡單寒暄後，帶着遊時霖走進教室。

課堂上，老師安排了互動環節，孩子們牽着家長的手，介紹自己的繪畫作品，分享最近學到的新知識。

遊時霖興緻勃勃地拉着遊稚的手，把自己的畫作展示給他看。

“爸爸，這是我畫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