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兒?”
“公司附近,有點事在忙。”
“你已經兩個多月沒回家了。”
“嗯……最近确實比較忙。”
“程澍。”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才傳來他淡淡的聲音:“媽,我過幾天回家吃飯。”
“我問你,現在住哪兒?”
“先不說這個,好嗎?”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們?”
“沒有。”他的聲音溫和,依舊保持着分寸,“我隻是……想換個環境。”
“換環境?”王叙桐嗤笑一聲,“你那套房子是你當年百裡挑一親自定下的,這麼快就住膩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更久,像是知道再拖延下去也隻會被一追到底,最終他低聲說了句:“我很快就回來。”随後便挂斷了電話。
王叙桐拿着手機,站在略顯空蕩的衣帽間裡,目光變得愈發深沉。
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
那孩子從小就冷靜、自律,從不輕易打破既定生活節奏。
要他搬離常住地,絕不是簡單一句“換環境”那麼随意。
他避而不答,代表他确實有事瞞着。
而能讓他動搖慣有秩序的人,除了“感情”,她一時想不到第二個可能。
她不動聲色地轉身回客廳,神色恢複平靜,語氣卻多了幾分分寸感:“李叔,最近家裡别做太多變動,我會再回來。”
“是。”
她沒有立刻追查。
她知道,逼得太緊容易打草驚蛇。
程澍既然願意瞞着家裡住處,那就說明此事對他而言,非比尋常。
她要查,就必須查得滴水不漏。
幾天後,一個偶然的機會便落到了她手上。
程家長期合作的銀行派代表前來,進行季度資金配置的回顧及家族信托的執行細節更新。
洽談臨近結束,理财經理帶着笑意閑聊:“對了,最近看到澍少爺的個人賬戶有些新的消費習慣,大多是百元以下的小額支出,而且……”
她頓了頓,眼神中帶着一絲疑惑,“還有不少是兒童用品和教育機構的刷卡記錄。雖然金額都不高,系統也沒有觸發預警,但我們在整理季度消費報告時,注意到這個消費模式變化得有些明顯……所以想确認一下,是不是卡被他人使用,或是生活狀态有所調整?”
王叙桐聞言,神色一滞。
她眉心慢慢蹙起,心頭猛地劃過一個幾乎不敢相信的念頭——
不會吧?
她壓下震動,語氣冷靜:“麻煩把明細打包一份給我。”
送走銀行代表後,她在客廳坐了許久。
她當然明白,程澍不是那種會“玩出人命”的人。
可若是這些消費記錄背後,真的存在一個孩子——那意味着什麼,她再清楚不過。
以他那種性格,若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他絕不會放任對方掌控主動權。
她起身,拿起手機,先撥通了程漪的電話,又緊接着撥給了符律和張禹。
符律是程澍私人律師團隊的負責人,早年曾在程家幕僚體系中曆練多年,程澍留學歸來後便将她“挖走”,組建了自己的獨立法律顧問團隊。她向來冷靜,思維嚴謹,是王叙桐最信任的法律人之一。
張禹,則是另一個意義上的“程家人”。他從小便跟着程澍一起長大,母親是王叙桐的多年私人秘書,也曾長時間在内宅打理事務。大學還沒畢業,他便被程澍帶入核心圈,如今已是他最得力的貼身助理之一。
——許多“私事”,都是張禹一手安排的。
王叙桐語氣溫和,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壓迫力:“今晚早點來家裡一趟,我們談談小澍最近的安排。”
當晚,王叙桐親自主持了這場看似普通的家庭晚宴。
餐廳燈光溫柔,菜色精緻得一如既往。程漪照例坐在主位,而桌邊的一疊文件夾則被夾在茶點盒中,封面寫着“季度報告”。
張禹坐在王叙桐一側,動作自然地為她布好餐巾,仍不忘調侃:“王姨今天的羅宋湯比上回炖得還香。”
王叙桐淡然一笑,語氣不動聲色:“你從小就嘴甜。”
符律稍晚抵達,一身淺灰西裝利落挺括,向衆人禮貌點頭後在末位坐下。
晚飯氣氛平和如常,仿佛真是一頓家人之間的日常聚餐。
直到王叙桐舉起茶杯,語氣溫和地問:“最近小澍是不是很忙?家裡都好久沒見他人影了。”
張禹聞言,隻是垂眼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
“我那天順路去了他家,李叔說他都快仨月沒回去過了。”王叙桐的語調仍舊輕柔,“你知道他搬去了哪裡嗎?”
張禹的手指頓了頓,剛要開口應對,卻被一旁的程漪淡聲打斷:“我看你是知道的。”
氣氛倏然凝住,片刻無聲。
王叙桐這才慢悠悠地将茶杯放下,從一旁拿起一份銀行季度報告,翻開其中一頁,輕輕推向兩人。
“我沒别的意思,就是想确認一下,我們家這位大少爺,是不是……在做什麼新嘗試?”
張禹和符律夾菜的動作幾乎同時停下,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腦中迅速推演着“新嘗試”可能指代的含義。
畢竟就在剛才,王叙桐還語氣平靜地調侃:“小澍最近的消費記錄倒是挺幹淨的,除了那一堆小額交易,幾乎沒什麼大動作。”
程漪還笑着接了句:“不會是看上哪家帶娃的單親家長了吧?這花錢模式一看就是有人在精打細算過日子。”
兩位長輩原本不過當成閑聊八卦,還在半認真地調笑那孩子以後是不是該改口叫他們“爺爺奶奶”。
但如今,桌上那頁賬單裡清清楚楚地列着兒童用品、教育支出、親子活動消費等一系列固定周期的小額記錄,數字雖不大,卻極具穿透力。
張禹最終放下筷子,神情鄭重而平穩地開口:“王姨、程叔。其實……那孩子,是澍哥的親生兒子。”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王叙桐指尖的瓷勺“咔哒”一聲斷裂,落在茶碗裡,濺出一道水痕。
程漪也手指輕顫,良久才艱難地把手中茶杯穩穩放回托盤。
兩位長輩沉默許久,才勉強消化了這個晴天霹靂般的真相。程漪眼前發黑,幾乎扶不住桌角;王叙桐則猛然起身,甩掉瓷勺,吩咐管家收拾餐具,又命人去煮一壺安神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