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程漪也點頭,聲音低緩,“隻要你們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飯局在這種松弛的情緒中逐漸趨于平穩,幾人随意地聊着,不再拘泥于情感、責任、家庭結構這些沉重的話題,而是順着霖霖說起的趣事,漸漸打開話匣子。
遊時霖講到自己在幼兒園教室牆上貼了“家屬來訪登記表”,還模仿老師的樣子做出簽到動作,逗得一桌人忍俊不禁。他說着說着,忽然擡頭看向衆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幼兒園要辦畢業典禮啦,爺爺奶奶也可以一起來嗎?”
話音一落,王叙桐與程漪幾乎是同時點頭。
“當然!”王叙桐立刻應道,語氣裡甚至帶了點興奮,“你是奶奶的寶貝,奶奶當然不會錯過你的第一個畢業典禮。”
遊稚在一旁沒怎麼插話,但目光始終柔和。他實在沒有想到,程澍的父母全程都沒有擺出過任何強勢的姿态,反倒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家長,語氣裡全是對他們這個小家真誠的關心,絲毫沒有電視裡那種豪門家主不近人情的架子。
這樣的輕松氛圍,讓遊稚看向霖霖和爺爺奶奶互動時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家”的意味。
這頓飯之後,雖然很多話尚未完全說開,但彼此的态度已然明朗。
遊稚和遊時霖真正接納了程澍父母作為爺爺奶奶的身份。在确認兩位長輩的真心與尊重後,他們不再猶豫,甚至欣然應允出席即将舉行的程老爺子八十壽宴。
對他們而言,那不隻是一次社交禮節性的宴會,更像是正式步入這個家族的一個意向——尤其對于因老伴離世而沉寂許久的老人而言,這次聚會,會是一場久違的大團圓。
而遊稚,也在心底悄然作出決定。
他要和程澍好好走下去,這一份遲來的完整,無論多艱難,他都想親手守住。
——
家宴後的第三天,樞衡計劃正式宣布進入市場試點階段。
辟雍生物聯合初晖智能推出首批搭載信息素監測與調節模塊的療愈型機器人,将在未來十二個月内陸續進駐十個重點城市的醫院、急診區、隔離場所等高密度人群區域,開展第一輪實際應用。
算法部分由初照人帶隊開發,遊稚則負責整體生物模塊的參數适配與反饋機制搭建。試點啟動初期,各地數據與工程進度高度密集,他幾乎每天都要在多個會議室輪轉溝通,壓力前所未有地集中。
他原定計劃親赴廣州與廈門兩地的首輪部署點,但在權衡整體調度與自身任務後,最終決定由初晖的駐點團隊前往實地考察,而他本人則留守總部,專注遠程協調與反饋整合。
與此同時,遊時霖也進入小學前的關鍵準備期。
哪怕工作任務已經非常繁重,遊稚仍然堅持和程澍一起接送遊時霖,盡可能不缺席孩子成長過程中的每一個高光或平凡時刻。
程澍那邊則正在收尾源流資本數字醫療基金的第二輪擴容。在工作緊鑼密鼓之際,他依舊每周固定出現在辟雍的項目評審會上,既代表投資方發言,也主動幫助遊稚處理部分内外部溝通,以減輕他的壓力。
他們的生活,看上去井然有序,甜蜜美滿。
直到那天上午——
辟雍大樓A1會議室内,季度推進會如期召開。
遊稚原本有出差行程安排,但考慮到這次推進會至關重要,于是将計劃推遲了半天,親自出席此次會議。他習慣掌握項目節點的第一手進度,即便隻是旁聽,也希望能坐在現場,随時應對潛在問題。
他安靜地坐在靠窗位置,全程未發一言,隻低頭做記錄,認真聆聽每一位團隊成員的發言與進度彙報。
會議正進行到廣州試點點位的用戶數據回收彙報階段,遊稚突然輕輕蹙眉,扶住額角,整個人搖晃了一下。
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彙報人,也不是他的貼身助理,而是坐在會議桌另一側的程澍。
他幾乎在遊稚低頭的瞬間便站起,語氣不高卻充滿壓迫力地喊道:“遊稚。”
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衆人紛紛轉頭看去。
程澍快步繞過會議桌,第一時間扶住了明顯支撐不住身體、癱軟下去的遊稚。
遊稚并未完全失去意識,卻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淋漓,連坐穩都幾乎無法維持。
程澍不容分說地将他打橫抱起,先向在場的各位告罪,然後按下快捷通話,低聲道:“張禹,把車開過來,讓醫院那邊開急診通道。”
他步履堅定地走出會議室,眉頭卻皺了起來——懷中之人輕得幾乎不像是一個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
很快,他們抵達最近的三甲醫院。
急診室外,程澍全程守着,隻偶爾掏出手機處理必要的公務。整整一個小時,他如一座雕像般站靠牆伫立着,神情沉凝,仿佛一切聲音都離他遠去,隻剩下耳邊那道心跳的回音。
不久後,醫生終于走出門,手裡拿着初步檢查報告,眉頭微蹙,語氣裡帶着幾分難掩的責備:“你們怎麼能讓一個孕夫過度勞累成這樣?”
程澍一愣:“什麼?”
醫生擡起頭,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和嚴厲:“他已經懷孕十七周了!從檢查結果來看,近段時間,他作息嚴重紊亂,還有輕度脫水和貧血反應。”
“你不是他丈夫嗎?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
程澍如遭雷擊,喉嚨像被人掐住,腦中一片嗡鳴聲。
腦中的畫面回到了四個多月前——那次突如其來的發情期,他們都失控了,居然在混亂之中忘了最基本的防護措施。
程澍嗓音低啞地開口:“他這段時間确實偶爾會頭暈、想吐,飯量也比以前小了。但那時候他一直在忙工作,大家都以為他隻是太累了……”
醫生的神情并不輕松:“哪怕再忙,也不能忽視這種反應。好在目前胎象還算穩定,但他必須立刻調整工作節奏,否則很難保證不會出現更嚴重的問題。”
“我明白。”程澍連連點頭,語氣急促,“我馬上安排,立刻調整他所有工作安排。”
他說着,手中緊緊攥着那份檢查報告,腦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整個人被千頭萬緒裹挾在風暴中央。
最初是震驚,随即,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欣喜,迅速攀上心頭。
——他們又要迎來一個孩子。
與六年前那個全然未知、悄然發生的故事不同,這一次,他終于可以從一開始就在他身邊,可以親手握住與孩子共同成長的位置,不再錯過、不再缺席。
在捋清頭緒後,他幾乎是沖進病房的。
病床上的遊稚還在挂水,眉頭微皺,顯然是剛剛醒來。
他睜眼看到程澍,嗓音微啞:“……我怎麼在醫院?”
程澍望着他,眼裡滿是溫柔的愛意,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你懷孕了,已經十七周了。”
遊稚怔住,眼神明顯停滞了一瞬。他緩緩擡手捂住額角,喃喃重複了一遍:“懷孕?”
幾秒之後,他像是終于把這句話在腦海中解析完,輕輕往床頭靠了靠,試圖理清時間線。
四個多月前——剛好是那次失控的發情期。
他原以為自己用了藥,也沒有明顯症狀,一直以為隻是壓力太大引發的輕微不适。
可回想起來,那之後的頭暈、嘔吐、厭食,确實對都得上号。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輕笑出聲,語氣裡帶着一點虛脫後的調侃與自嘲:“連續兩次一發入魂,程澍,你這體質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