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護士的聲音很溫柔,似乎還有點催眠的作用,遊稚本該放松着躺下去,卻感覺整個房間都像是在慢慢塌陷一般,随着他眼前的景象一起,天旋地轉。
連空氣變得黏膩又沉重,像是撞進了海底,讓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帶着窒息感。
他痛苦地閉上眼,可腦袋裡卻像有無數個聲音在瘋狂尖叫、呐喊。
“你隻是BoomSky的一個粉絲。”
“你撞到了頭,腦子有點混亂。”
“你同人文看得太多了。”
“不怪你。”
他又睜開眼,白色的天花闆在晃,光線刺得眼睛發痛。
“不是,不是……”他低聲呢喃,聲音像是卡在喉嚨裡,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頭又開始痛了。
那種尖銳的、撕裂的疼痛,從太陽穴蔓延到整個顱骨,像是有人用錐子在他腦子裡瘋狂攪動。
他用力抓住床單,幾乎要将棉布上扯出一個洞來,渾身的力氣在飛速褪去,即将耗盡。
“我沒有拉他……”
“我是BoomSky的主唱啊……”
“程澍知道的……他知道的!”
“他不可能不認得我!”
他嘶啞着嗓音,默默呢喃,言語時伴随着越來越強烈的疼痛感,讓他眼前的世界開始傾斜、崩塌,像是一張被水淋濕的水墨畫卷,一寸寸模糊,然後開始褪色。
“我不要睡覺……”他猛地抓住李護士的手腕,聲音帶着哭腔,“這是夢吧?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夢?”
李護士一怔,随後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沒事的,不要想太多,休息也是恢複的關鍵步驟。”
“不是……不是……”遊稚猛地搖頭,眼淚從眼角滑落,順着鬓發流進枕頭。
他感覺自己像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牢籠裡,明明能看見外面的世界,卻再也觸碰不到他所熟悉的一切。
劇烈的疼痛還在繼續,像是要把他整個人碾碎。
“我是真的……求你們了……”他哽咽出聲,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的累贅,“不要捉弄我……我是真的……”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還是還在夢裡。
那一刻,天旋地轉,疼痛像潮水一樣猛然将他吞沒。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倒在了病床上,意識被粗暴地攥住,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着墜入無底的深海。
——夢,又開始了。
這次的夢,格外詭異而漫長,像是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
他站在一座巨大的舞台上,四周被濃濃的灰霧籠罩,模糊得像是沒有邊際一般。
他的面前沒有觀衆,一片空蕩蕩的,隻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燈光忽明忽暗,有時候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有時候又黑得像掉進了井底。腳下的地闆一時軟得像是踩在雲端,一時又像是随時可能坍塌的泡沫。
他低頭一看,自己穿着曙光咖啡館的工作服,手裡端着一杯咖啡,杯中的液體在劇烈波動,就像他的心髒一樣。
他試着往前走了很久,卻發現自己根本走不出這舞台。無論怎麼邁步,觀衆席總是那麼遙遠,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他的胸口開始發悶。
遠處,有人開始叫他的名字。
“遊稚。”
聲音從舞台的盡頭傳來,低沉,卻異常清晰。
他循聲望去,隻見程澍出現在觀衆席的第一排,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眼神冷得像冰一樣。
“你是誰?”
“我……”遊稚張了張嘴,卻發現聲音被卡在喉嚨裡,喉頭像被鎖死一般,怎麼都發不出來。
“我不認識你。”
程澍緩緩站起身,目光掠過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然後,他轉身離開,背影漸行漸遠。
“等一下!”遊稚拼命想追過去,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仿佛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燈光瞬間熄滅,整個舞台陷入黑暗之中。耳邊隻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聲,那些回憶像潮水一樣湧來,又被徹底吞沒。
遊稚猛地驚醒。
這幾天,他過得渾渾噩噩,像是被困在夢中那片濃霧裡。
醒着的時候不多,真正能清醒想事的時間更少,大多數時候隻是機械地睜眼、閉眼,連夢和現實都分不清楚。
也沒有人來看過他,除了醫生和護士。
他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活過這幾天的。
一個星期後,他被安排出院。
病房裡的光線溫柔而蒼白,醫生翻看了他的檢查報告,神色平靜而帶着慣常的疏離感:“物理性的損傷基本恢複了,顱内沒有積血,腦震蕩也屬于輕微級别。你昏迷期間我們觀察了好幾天,沒有出現新的問題,身體恢複情況很穩定。”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下地敲在耳膜上,卻聽不清醫生說的那些術語,仿佛受傷的那個人不是他——本來也不該是自己,畢竟自己沒有與之相關的任何記憶。
“回家之後,多休息,盡量避免劇烈運動和情緒波動。”醫生頓了頓,目光略顯凝重,“不過,你需要定期來做心理複查。你的意識狀态還不太穩定,有時候會混淆一些記憶和認知。我們希望能幫你慢慢找回那個真正的你。”
遊稚茫然點了點頭,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腦子裡還是混混沌沌的,像是蒙了一層濃霧,所有的聲音和畫面都被水浸過似的,模糊不清。
李護士幫他辦理了出院手續,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些天,你好好休息,不舒服的話就來醫院,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他迷迷糊糊地換上了自己的衣服,衣角淩亂,扣子也扣錯了兩顆。他沒有發現,也不在乎,向李護士表達了謝意。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張空蕩蕩的病床,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的茫然感。
好像這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回家的路,他也記不清是怎麼走的。
醫院外的陽光晃得他眼睛發痛,街上的人流穿梭如織,可他卻像個失了魂的人,遊離在另一個時空中,無人在意。
這一路好像有人牽着他,又像是他自己随便找了條路,迷惘地往前走。
他的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有人打電話,有人笑鬧,有車子疾馳而過。他每一步都走得發虛,雙腿像灌了鉛,卻又像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找不到着力點。